第26章 五虎上将（二）

阮忠枢是举人出身，曾经是李鸿章的幕僚，自从袁世凯小站练兵之后，便来投靠。阮忠枢“笔利且快”，极善于公文，很快就成为袁世凯团队的笔杆子。袁世凯的许多奏折，逐渐交由阮忠枢来执笔。阮忠枢越来越受到袁世凯倚重，逐渐成长为袁世凯第一文案幕僚。

在体制内，一个团队要有作为，笔杆子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这个团队所处的层次越高，对笔杆子的要求也更高。在某种程度上，笔杆子是最稀缺的人才之一。

虽然阮忠枢文思缜密，出口成章，但是，作为文人他非常轻狂，并且还有一个毛病：爱逛妓院、打牌、抽鸦片烟。一有闲暇时间，他就去妓院，打牌、抽鸦片、找姑娘，样样不落，乃至于通宵达旦。有记载，说阮忠枢长时间在烟榻上饮食、吸食芙蓉膏（鸦片），甚至为了彻夜玩牌，困了的时候，他就让人把自己上身绑在椅子背上继续玩，可以整夜不睡觉。

袁世凯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袁世凯如果有事急需找他，就得派人去妓院找。张伯驹为此还做了一首诗：“倚马才华目一空，蒲卢掷罢卧芙蓉。材官四访无寻处，却在花街柳巷中。”

有一次，袁世凯召集众将领开会。因为袁世凯临时有事，所以就让大家坐在会议室等他一会。会议推迟，眼前又没啥重要事，这帮军官就开始坐在一起闲谈。女人永远是男人闲谈的主要话题，更何况是精力充沛的军人们！

一谈女人这个话题，本来极萎靡的阮忠枢立刻来了精神。张勋、段芝贵等人也都是此中好手，就问阮忠枢：“你将天津的青楼都逛遍了，哪里的姑娘好啊？给兄弟们说说。”

张勋等人这一问，正好问到阮忠枢的兴趣点上了。阮忠枢这话匣子可就收不住了，他先将天津各大青楼的头牌姑娘统统点评了一番，然后，阮忠枢说翠竹轩有一个叫做柳如云的姑娘风情万种、能歌善舞，也很合他口味。

阮忠枢文采斑斓的一番描述让张勋等人听得眼睛都直了。段芝贵趁机就问阮忠枢：“既然这柳如云姑娘这么令你称心，何不就此将她赎身做妾呢？”

阮忠枢无限感慨地说：“老弟，说啥呢？还不是因为哥身上没钱呐！首先，给这姑娘赎身需要一大笔银子不说，另外，还要给她买一所宅院居住，更是需要一笔不菲的银两。”是啊，阮忠枢平日里的军饷都按月缴到牌桌上了，哪还有闲钱纳妾呢？

正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时候，袁世凯已经悄然而至。大家伙兴致太高，竟然都没发现大领导已经到了会场。袁世凯接着这个话题，将阮忠枢大骂一顿：“私下逛窑子违反军规也就算了，竟然在军营里公然讨论！你还有点羞耻观念吗？不知道军规吗？是想要挨军棍吗？”

袁世凯理直气壮的一番数落将阮忠枢说得脸红脖子粗，不敢抬头看。阮忠枢也确实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又过了个把月时间。这天，在将要下班的时候，大帅袁世凯宣布请众将宴饮，段祺瑞、冯国璋、张勋、王士珍、阮忠枢以及大小将领都在受邀之列。段祺瑞就问袁世凯，今天这番宴饮是什么由头啊？袁世凯说自己新置办了一处宅院，请大家前去“温居”。

大帅买新房了，作为下属还不得积极给面子祝贺吗？夜幕降临时，小站诸将带着“心意”按照约定地点悉数前来。这所宅院里灯红酒绿，布置得喜气洋洋。

大家落座之后。袁世凯命人从内室请出一位穿着精美嫁衣，披着鲜红盖头的女子。大家伙顿时感觉很纳闷，难不成这袁大帅是购房、纳妾一起给办了？

正在大家不解的时候，**的新娘子自己掀起了盖头。她竟然就是柳如云姑娘！

阮忠枢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这下坏了！这袁大帅是要将自己心爱的柳姑娘纳为小妾吗？”

袁世凯看透了阮忠枢的心思，他端起酒杯，走到阮忠枢面前满脸含笑地说道：“阮先生，你今天可是新郎官呦！”

原来，袁世凯听到阮忠枢喜欢青楼女子柳如云，就安排人暗中给她赎身，并购置了一所宅院让她居住。今天，借着请众将领赴宴的机会，袁世凯将美人外加这所大宅院都赠给了阮忠枢。

诸位，请设想一下，你如果就是阮忠枢，突然间拥有了一所精美的宅院和心爱的姑娘，请问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感动不感动？

袁世凯只用一招就彻底收服了阮忠枢的心。从此，阮忠枢鞍前马后追随袁世凯，忠心无二。就算后来袁世凯众叛亲离的时候，阮忠枢也没有丝毫背叛之心。

众将已经到位，兵精粮足的袁世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崛起的时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首先到来的却是一个危险无比的政治漩涡。

1898年，一个人的去世让朝局又一次失去了控制。

恭亲王奕?。

临终之前，光绪皇帝来到大清的顶梁柱，也是自己的六叔的榻前奉药，请教之后的国事问题。

恭亲王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政治遗嘱，千万不可以重用的两个人：一是翁同龢，翁同龢在甲午之战中，主战而不备战，怙势弄权，是甲午败因。如果继续重用翁同龢，无异于聚九州之铁而铸大错；二是康有为，虽然没有亲见此人，但是恭亲王对此人的判断是小人，希望光绪能够远离之，以免惹火上身。

此时慈禧已经还政与光绪，移居在颐和园。光绪听从了恭亲王的第一个建议，罢黜了翁同龢，却没有听从恭亲王的第二个建议，他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从这年夏天开始，进行了维新变法。

康有为，这个自负为“南海圣人”的书生，此时走上了历史的舞台。光绪帝虽然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却没有重用他，让他做一个六品的工部主事。他的建议多是通过杨锐、林旭、谭嗣同军机章京们递送。

年轻的皇帝和年轻的臣子们一起，在一百零三天的时间里，一共发布了两百四十多道最高指示。而这些指示，大部分的结局都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变法的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另一方面，激进的改革，激起了保守派的强烈反对。双方从水火不容，到剑拔弩张，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变法推行不下去，到颐和园请安时又时常受到亲爸爸慈禧的痛斥，光绪帝愈发焦虑不安。

这时候，身为变法总设计师的康有为，开始设计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围园劫后。以改良为目的的变法，在康有为的主导下，就变成了暴力夺*权的政变。这在古往今来的变法中，也是没有出现过的。

而武装**却是康梁这帮书生们最不擅长的事情。维新派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够指挥军队的人。

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在天津的袁世凯。

康有为为什么会青睐袁世凯？因为袁世凯是带兵的将军中，唯一一个倾向于变法维新的人。在早前康有为在京城组织强学会的时候，袁世凯就非常阔绰地捐了五百两银子，这让康有为对袁世凯的印象非常好。

这年的九月十六日，光绪皇帝在紫禁城召见了袁世凯。在这次召见中，光绪破格把袁世凯从正三品的直隶按察使，提拔到了正二品的候补侍郎，连升了两级。袁世凯从直隶地方官被提升到了京官，由于是候补，所以还在原来的军队带兵。这在当时是非常少见的越格提拔。

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再受直隶总督荣禄的节制。

袁世凯第一次见到大清皇帝，就被这样提拔，大大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随后，光绪皇帝又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胆跳的话：“你与荣禄各办各事。”

维新派和保守派，帝党和后党之间的斗争已经硝烟弥漫。久居政坛的袁世凯从一进京，就感受到了这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在惴惴不安中，袁世凯迎来了那个让他事后每每想起就后怕不已的——法华寺之夜。

这一天是九月十八日。一个叫做谭嗣同的年轻人，来到了袁世凯的住处拜访了他。

在此之前，谭嗣同和袁世凯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简单地客套了几句之后，谭嗣同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主上有难，需要你袁项城勤王护驾，杀荣禄，围颐和园，杀慈禧。”

听闻此言，袁世凯如五雷轰顶。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绞入到了这场帝、后权利之争中。

稍微冷静了一下，袁世凯说到：“此事关系重大，需要皇帝的圣旨才行。”

谭嗣同取出了一份密诏，说这份密诏是皇帝秘密交给康有为的。

袁世凯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了一个问题：圣旨没有盖皇帝的玉玺，而且没有写勤王护驾的事，只是写了“杨锐等相机行事，妥速密谋……”

袁世凯表达了对以上疑点的质疑。情绪激动的谭嗣同坚持这是圣上的意思，袁世凯如果不答应便是抗旨不遵。

袁世凯跟谭嗣同最后商定了一个方案：在今秋，皇帝和太后到小站检阅的时候，由皇帝当场下旨，杀荣禄和慈禧。他必须师出有名。

谭嗣同就此回南海会馆，向康有为复命。

这一夜，袁世凯一宿没有合眼。他感觉自己被卷入到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之中，几乎被吞噬掉，这个感觉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