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第4章 善溢巴阳

夜晚行船非常危险，指挥船被放在中间。各船的船头，点起了一些硕大的火把，被夜风吹得烈烈直响。

洪道校长在大周乡、小周乡各布置四中队一个中队后，亲率江亚中的四大队部和一个中队、五大队全部，以及充当警卫队的二大队二中队，曾全、李向奎连两个排，四百多人的剿匪部队主力，到巴阳登陆时，晨曦初露，窄小的巴阳街上，早已人流如堵，店铺开门的不多，就是人多。

巴阳镇是古代巴国人聚集之地，是巴阳峡中的险关隘地，历朝历代有专门的军队驻防。在巴阳码头外，水府三官的雕刻上，有“善溢巴阳”四字，此地民众，以善为美！

上岸后，谌杰指挥他的二、三中队迅速展开了警戒，乡场后的集贤观、从三国刘备时期建立沿用至今仍在使用的老营盘等制高点，迅速被学员们占据防守，出乡场的大小道路全被封锁，看热闹的，要乡丁们证明，才准出场。

巴阳税卡夏站长，听说是留洋归来的北伐军高官洪道校长亲自来剿匪，率全家，头顶孝帕、身穿孝衣，跪拜在码头上，哭喊着迎接。

洪道和几个高阶军官，在夏老爷子灵前行礼拈香毕，拒绝了夏家把指挥部设在夏家的邀请，让随行军部参议官熊必贵与乡长交涉后，将指挥部设在了巴阳小学内，其余各部，分驻巴阳后山的集贤观、老营盘、观音庙和几个大家族的祠堂内。

昨天凌晨夏家被抢，孙女被掳，街中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恐怕是凶多吉少，八千大洋打了水漂，好好的学生妹儿，一朵鲜花，要遭！

谁知今晨就来了剿匪的兵，这夏家太厉害了吧！

咦，这些兵卒，行伍严整，枪械齐全，难道要动真格的？对巴阳百姓来说，那家没吃过土匪的苦？上次土匪大白天上街来，稍好一点的衣服，粮食、盐巴、鸡鸭猪抢了个精光，跑得慢没躲藏好的妇女，吃了闷亏，受了辱也不敢吱声。场边的付远传家，全家省吃俭用，存了五年多的钱，刚置办了一个新鼎罐，平时爱如珠宝，用了就藏起，也被搜出抢跑，累得付家老娘哭了多次。

这次剿匪，看这个阵势，即使象过去一样，干打雷不下雨，也能让土匪消停一下子。

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男人们头上裹着诸葛白帕、身穿薄棉袍，老妇们在前襟下拢着烤手的炭竹笼，笑眯眯地朝进场的军人一个劲地微微点头。

年轻的青年娃儿们敲锣打鼓，还有人“嗵嗵”地放着三眼铳，熊、夏、付、曾几家大户门前放起了鞭炮，象正月初一过大年。

巴阳街上的商户，惊奇的发现，这些枪兵与过去来的剿匪军队，大不一样！不进民户门，不向年轻女子假装问路搭讪，更不估拿硬赊。商户们试着开了门，可那些枪兵，进了驻地后，就不见有多人出来。于是，更纳闷了，一打听，才知是洪校长的军校学生兵。

议论声蜂起——稀奇，从未见过这样的兵！难得的热闹呀，不多摆摆龙门阵，怎对得起这张嘴。

洪校长和江大队长在指挥部，刚欣赏过郭大奎留下的墨宝——勒索信，谌大队长就派人来报告有了收获：果然如洪校长所料，捉了郭大奎寨子上的两个土匪，已经经乡丁和群众证实。

洪校长下令：各中队轮换警戒，其余休息，不再放一人出集市。附耳江亚中，授了机宜。

四个面相凶暴的税丁，奉命各喝了半斤烧酒，抱着阴森森的鬼头刀，墩在指挥部所在的教室里。

两个身着对襟服、鬼头鬼脑的鸦片人被拽进来，嘴里不断地喊着：“我不是棒**啦，我什么都不晓得。”进门，见几个严肃的军官，还有那四个脸如猪血、怪眼圆睁、杀气腾腾的税丁，顿时，声音温柔了许多，麻杆般的腿儿抖了起来。

一个军容严整的军官，转过身，两道鸷鹰般地眼神望过来。

土匪心想：有这种眼神的人，不是久经沙场、杀过多人的话，我就他妈的不当土匪了！

那鸷鹰哼了几声：“巴阳街上，谁都知道，你俩爷子是土匪，杀了你们不冤枉。我先问你们一句话，如果你们不答应，就把你俩交给夏家的人，夏老爷子的灵前还差人脑壳行祭。”听口音是下江人，学说的川话，学得还不错呢。

跪下了，抖颤漫延全身，止不住的发抖筛糠：“我说！我说！只管问，不说是龟儿子，只求您老饶命。”

江亚中汇报审讯结果：果然如校长所料，土匪有内应，是鸦片馆的管事袁全民，已经拿下了，是否处决？

洪道皱眉点头。谌大队长到门外喝了一声，马上，随着一声暴喝响起，一声枪声传来进来。

江亚中继续：郭大奎原是黔军袁祖铭部下的一个营副，贵州六盘水人，十几岁就当兵，行伍约二十年，现在有三十七八岁，身材粗壮，会打仗。兵败流落下川东，给万县城码头袍哥当打手，邂逅到万县销脏的四十八槽匪N代郭大臣，因姓名中一字之差，结为同姓兄弟，来到四十八槽郭家老巢野水沟。

郭大奎到野水沟后，整合训练了郭家三十多条人枪，控制了平新村的小地主崔家、佘家的双宝寨，降服了高坎子的王家，人枪发展到八十余，然后在几条道路上设卡，坐地收钱，逐步在四十八槽的势力中脱颖而出。

郭大奎在万县、云阳布了暗窝子当眼线，每次官兵来剿，事先早一步得到消息，做了应对。窝子和眼线，只有他和郭大臣等数人知道。不过，这次军队前来，不知什么原因，眼线没送信来。

郭大奎住在高坎子，夏玉琼也关在那里，土匪还没为难他，不过因夏玉琼美貌，又是识字的洋学生，很有些单身土匪找郭大奎申请，赎期满后，娶来当堂客。山上的女人很多就是这样强扭的瓜。

江大队长传校长令：巴阳街上戒严升级：居民不得出门，有人、狗、鸟离开，一律射杀。

冬日天黑得早，晚上约九时，洪道亲率主力部队到了风门坳和高坎子之间的大路转角处。这里与对面半山腰上的高坎子寨，隔空相望，中间是数里空旷，长着稀疏灌木的大石壁，近处坡度较缓，但近高坎子寨时，岩崖升高，陡峻峭立。

部队无声的坐在路边歇息，喝水，三个多小时的静默夜行军，没上过战场的学员们，累得够呛，好在大多是农家子弟，走夜路寻常事，虽心里砰砰跳，也要装作无事样，免得被同学看轻。

一门七十毫米的山炮，在教官的指导下，无声的组装完毕，面朝高坎子，做了工事，进入射击状态。

江大队长高挽衣袖，露出精壮的小臂，跑到在愣坎上借微弱月色观察地形的洪校长和谌杰面前，请示。

子夜将近时，洪校长站起身，向前挥手，江亚中敬礼，又和谌大队长两手交握后，带着他的一中队，瞬间冲进了夜色中。

随即，迫击炮、重机枪组也隐进了黑暗中。

凌晨二时，白霜凝结在松针上，晶莹发亮。谌大队长向洪校长无声的敬礼，洪校长摸出怀表看了，点头。

谌杰带五大队和曾全、李向奎连的一个排上去后，莫湘迅速指挥曾李连的一个排和本中队重新填补警戒线，控制周围制高点。

这时憨娃吴焜才发现，怎么徐营长、胡军需和那两个临时组成的班不见了？

洪校长身边，是军部来参议官熊必贵，禀性正直，厌恶军阀之间的不义之战，辞去带兵的职务，在军部当个参议，实际是退隐在杨森的军部，靠名望和资历混生活。平时沉浸在酒杯中、牌桌上，与杨森、刘建藩私交很好。此君年逾四十，保定军校毕业生，军中资历深厚，曾是能征善战的骁将。这次得刘建藩推荐，来协助剿灭四十八槽土匪，为民除害，他的斗志很旺，来巴阳后，诸事安排得妥妥贴贴，显见能力不弱。今晚他强烈要求观战，过打仗瘾。

熊必贵低声对洪道说：“洪将军，您不愧是留学德国、俄罗斯的高手，刚训练的新兵也能做到静默行军这么久不被发现，不简单啦。”

洪校长微笑道：“快了。”

凌晨三时，高坎子上仍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