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故人契阔相逢

川军对离开成都平原，转移到高原上的红军，作战积极性大幅下降。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敌人才反攻伏泉山，不是李炜如，而是邓锡侯手下另一个团，还有刘湘的一些部队配合。

吴焜伤基本好了，可他没要回指挥权的意思，唐元明也不吱声。

看到敌人的队伍在山北山路上逶迤出现后，黑熊开始布置。

吴焜突然：“哎呀，我怎么头有点昏呢？”说着他摸头，作痛苦状。

众人有点惊慌，更多的是纳闷——这不好好的嘛，莫非是跟战士们插科打恽，话说多了？

“不行，不行，你们忙，我去睡会，可别打搅我。”说完让何明扶着，步伐踉跄，捂着头回庙里，果然睡了。

代彪和燕明奉命带着两个排，出来骚扰。他俩计划，先从山顶的南边下山，然后绕到山北，或浑水摸鱼，或偷鸡摸狗，或趁火打劫，总之是要搞些外快。

刚走出不到一里，后队来报：“报告，营长来了。”

“啊？”代彪、燕明吃了一惊：营长不是头疼，去睡觉了吗？

说话间，吴焜和何明，探头探脑出现了，轻装，只带着一把短枪，皮带上插着两个手榴弹，还有水壶。“呃，睡不着，出来跟你们散散心，看能不能打条野牦牛，打个大牙祭。”

燕明心中洞悉此人意图：“营长，你？我们店小本钱少，接不了大买卖，怕教导员处分我们，你快回去。”

“扯淡，店小二，我们几个人就敢来你的春喜酒楼发财，这一溜子两个排百来人，怕个啥？”

代彪傻大胆，抿嘴乐：“嗯，走吧。”

从山南经山东转到山北，先弯腰后匍匐再趴伏，三人伏在草丛中看，有一个排的匪军在向山上小心谨慎的爬行。

“这他妈是进攻？”彪子看了大失所望，暗恨敌人小气，只上来一个排。他原以为敌人进攻，至少一个连级规模吧，那时他准备待三营把他们从上面打下来时，兜击。就这点人马？算了，抱不到西瓜，捡点芝麻吧，苍蝇再小，也是肉。对战斗的渴望，让他跃跃欲试。

吴焜骂道：“没出息，这点人就看得上？叫战士们休息，睡觉，晚上再想辙。”燕明转头看营长，眨巴眨巴眼“营长，我去给你弄个活的？”

吴焜表扬：“你这脑瓜子灵光，好使！”

代彪和贵子排长伏在草丛里，继续看热闹，吴焜和燕明退了下来。

虽然晚上冷，可在川西暖阳下睡觉，还真暖和。山顶上打得热闹，不影响七连老的兵们，在草丛里幸福的低声吹牛唠呵。

“把你的叶子烟借我一片。”

“你娃胆大，隐蔽也敢吃烟？”

“哼哼，怕啥，这四周也没敌人。借不借？不借下次别想吃我的。”

“好吧。”这战士裹了颗烟，悄悄吸了，伏在草丛中散烟气，吸了几口后，小过了烟瘾，主动熄了烟。

“睡会！”他对贷给他烟的债权人说道。

“唉，这太阳下，我睡不着。”

“我劝你睡会，今晚没觉睡的。”

借烟人惊问：“为啥？”

“切，你真是个憨猪，你没见营长来了？你没见彪子连长那饿老虎一样的眼神？”

“嗯！嗯！我睡了。”

睡醒时，天已黄昏，睡足了觉的吴焜，咬着草根看风景：

苍茫的夜色中，雾，绕着对面山顶，紧锁着奇峭的山峰。一群群乌鸦，伴随着难听的鸣叫，纷纷乱乱地往树林里投去，小鸟们则密密麻麻地喧呼着，钻进自己做在树上的巢里。北上的行行雁阵，在压低高度，准备宿营，身姿慢慢坠落长空。

草丛中，出现了点点萤光，风一阵阵的吹来，吹起败叶，吹来霜气，布满这苍茫的伏泉山。

代彪和燕明弯着腰过来：“营长，问过舌头了，是28军陶凯旅的第10团，还有刘湘23军3师派来的一个连，全部扎营在山腰的一个坪地上。”

代彪：“那个坪台上我昨天筹粮去过，只有两户人，一户汉族，一户羌族，我们找汉族那家买了几百斤粮，找羌族这家买了九只羊。”

吴焜仍望着天“开饭吧，天黑尽了再去。”

燕明往后命令：“往下传，吃干粮。”

月光下，见这坪台地，有两三里地宽，右侧有条大沟，把坪台一分为二。住有两户人家的那一块坪地很大，布满了帐蓬和布蓬，肉眼可见里面睡满了士兵。这边小坪台地上，仅有一个孤零零的大草棚，估计是羌族人堆放干饲草的，里面也有灯火人声。

代彪指着大草棚子，低声道：“营长，给你一个班，让你过瘾，其它的你别想。”吴焜怒瞪目，可看代彪和燕明一副不理不睬的脸色，没希望！泄了气。转身向草棚子匍匐而去，何明连忙跟上，燕明急令一个班长带人跟上。

距草棚子还有十多米，吴焜观察，见这草棚子的外墙，是用细树条做成，过了冬季，干草已经不多，兵们可能睡在干草上。

静下心来，仔细听，里面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五人七，要不要？”

“你娃霉气，我正好五地八，打死你。”

士兵们正在打川牌赌钱，竟然是川东话，而且是万县腔，这才想起燕明说有王陵基三师的人来督战。

吴焜示意那班长原地警戒，自己轻身摸到草棚子下面，透过树条、草间缝隙，仔细看，不由大奇，里面竟然是自己的老熟人——新兵营的孝七和干猴廖全。

昏暗的桐油灯下，孝七少了往年的精壮，多了狠辣，嘴上叼着烟，干猴的瘦脸上已有深深的皱纹。

吴焜对跟来的班长做了隐蔽前来的手势，自己把枪口从树条子缝里伸进去：“孝七、廖全。”声音不大。

其实外面红军班刚一动作，孝七和干猴都察觉有异，已经装着不经意，放下牌，慢慢抓向枪。

听道吴焜这一声，如晴天霹雳，让他俩呆住了。

“孝七，千万别动，不然没命。”红军战士的枪管，从树条子缝里伸进去的越来越多，睡觉的士兵全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枪口。

“孝七，别动，我是吴焜，一盆饭。”

“啊，一盆饭。”孝七手下的兵，都听说过这人，是红军大官。

吴焜出现在门前，手枪低垂，他没进门去：“把你们的枪，丢出来，别耍花招，别让我翻脸。”

枪缴了，身搜了，红军班长要捆，被吴焜叫停。

这才坐下来说话。孝七和干猴说了他两人的经历，反正是当兵混粮吃，东征西讨的，这次是随连长来参加攻伏泉山，有督战性质。

见吴焜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孝七说，我参加红军吧，你看你就是营长了，我还是个班长，这兵当得没意思。

吴焜笑道：你俩不行，红军里太苦，你们受不了，还是回去吧。

有六个兵全是万县籍，其中有个叫熊必川的，是黄柏旁边太龙乡的，说起来还跟吴焜沾点亲。六人都愿参加红军，说这样给当官的打仗，死在外地，还不如给穷人打。吴焜让一个年纪大、身体弱的回去，其余五人，背了没子弹、没刺刀、没枪拴的步枪，先离开，和两个战士等在来路上。

班长手里有搜来的大洋，吴焜拿了六个，分给孝七、廖全等三人，让他们等会回去，

刚把故人安排好，突然一声惊叫声响起，接着一声步枪响，盒子枪响了几声，再接着两挺机枪，叫了起来，对面大坪台上，大乱。

吴焜命令：“射击，掩护队伍撤出。”

“砰砰砰”小坪台上的十多枝步枪向大坪台上发起了射击，那七连的班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指挥着他的班，专往敌人多的地方打，刚缴获了足够的子弹，目标又清晰，打起来好不痛快！

吴焜指着坪台下的丛林，对孝七三人道：“快走。”

孝七三人急匆匆往下跳。跑了几步，孝七回头抱拳：“吴焜兄弟，多谢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吴焜用目送别，没吱声。

拿过一支步枪，伏在一个草垛子上，打过一个弹夹，接过班长递来的弹夹，往枪里压。

“营长，连长没撤下来，他在冲锋，我们快上去吧？”果然，那彪悍的七连长代彪，惊动了一个多团的敌人，不但不撤退，手中不足两个排，虽是大排，也不过百来人，趁着黑夜，反而向敌人发动了冲锋，变偷袭为强攻，追得慌乱的敌人屁滚尿流，到处找路逃跑。

上海。

叶子和肖郎中的儿子肖思贤，结婚了。

他们的婚礼，跟照哥哥差不多，先是在上海办了个简单朴实的婚礼。郎中妻病已经很重了，来不了上海。上海婚礼后，肖郎中带着一对新人回到老家，再办了一次，宴请了家乡的亲朋。当新婚夫妻回到家中时，郎中妻笑呵呵的摸着叶子的头，说“乖囡囡啦，这家，就交给你了。”

叶子结婚不到三月，婆婆就死了。一月后，一心要回四川发展的熊必照，带着熊肖氏，谢别了岳父一家和叶子的再三挽留，登上了回家的轮船，走向了他失意和不断失败、穷困潦倒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