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走进大学（2）

整整一天的长途汽车，中午还在路上吃了一顿午餐，要说不累，那是假话。

那年月的长途车可不像现在的大巴，又宽大又舒适，那时的长途公交车都是在老解放牌卡车的底盘上改装的，一台车上卖座的有四十多张坐票，中间过道上时不时的还要加上一个小板凳，有的干脆就站着蹭中间路段的短途，据说，那是司机沿途的小效益，行内人都懂。

一直到了傍晚6点多了，车子才晃晃悠悠的到了**途站，回省城的人沿途其实也下了不少，只有国言他们这第一次来省城的要一直坐到终点站。

走出了车站，牛有力和张文红两家叫了一辆出租车去省师范，他们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正好凑到一起，很是划算，那时的出租车还都是进口波兰的波罗乃兹、菲亚特等车型，从长途车站到省师范，他们大概要花上七八块钱呢。

好在牛有力家和张文红家都不是贫困户，两个孩子上了大学，这家长们也是倍儿有面子，恨不得拿出多年积蓄，好好的炫一炫。

国言则是在车站里的报摊上买了一张省城交通地图，按照上面的标记，自己背着行李，提着帆布旅行包，到街面上去挤公交车了，等他到了W大学，当天的新生接待人员已经下班了。

好在学校附近就有招待所，说起来价钱也不便宜，住一个晚上要花掉国言5元钱，这还不是包间的，要自己想单独住，那就还得掏钱，差不多要20元一晚。

像国言这样的外地学生可是不少，W大学是一流大学，面对全国招生，来的晚了，进不了校门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很快就又有一对父子住了进来。

“我们是从湘南来的，小伙子，你是哪里来的？”中年人笑著问道。

“我是本省的，从下面乡镇来省城的。”国言随口答道。

“看不出来哦，你这么年轻就出来跑业务了？是推销什么的？”

那个中年人拿出了香烟，他儿子在那边收拾床铺，还特意出去打开水给父亲泡茶，看年级至少二十岁了，唇上的胡须已经又黑又浓了。

“我不是跑业务的，是今年录取的新生，没有赶上新生接待的时间，在这里又没有熟人，只好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上午去报道。”

国言本来是躺在床上养神的，准备等一会出去找个路边摊吃点东西，见一个长辈想跟自己说话，这才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哎呦！没有想到，哈哈！我儿子也是，我们是坐火车过来的，本来是算好了可以赶得上，可没想到火车晚点了，这就……跟你一样了！”

中年人一听国言也是大学新生，顿时就高兴了。

“来，我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文，文天祥的文，这是我儿子叫泉清，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大家相互关照。”中年人热情的拉过儿子。

文泉清显得很是壮士，个子不高，可横向发展的不错，看外表，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小伙子居然是个学子，还考上了知名的一流大学。

“我姓国，叫国言，是从山里出来的。”国言有些腼腆的说道。

“小伙子，吃饭了没有，走，大叔请你出去吃点东西。”

这位文大叔还真是个自来熟，很快就进入角色了。

国言也没有拒绝，在他看来，这是他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校友，还是有缘分的。既然有缘分，那就应该珍惜。

等到国言从床上站起来，父子俩才发现国言的身高，不由得羡慕起来。

“你哥子长的好高啊！今年多大了？”文大叔随口问道。

“十八了，我大概要叫泉清哥哥了。”

“那还真是，我家泉清去年考的不行，如果要上也能上，但不是理想的学校，所以我叫他复读了一年，说起来，他已经二十出头喽！”

“文叔的决策是对的，看来文叔是有文化的。”国言恭维道。

“说不上啊，认识几个字，在我们那里，文风是很厉害的，历史上也出了好多文化人，我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只读到了中学二年级就没有再读了……唉！想起那个时候心里头不舒服……走，我们出去搞吃的。”

一行三人到了街面上，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要说是吃晚饭那就太晚了，老文倒是轻车熟路就在一个巷子里找了个小餐馆，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我是在县办农机厂跑业务的，这个地方我来过好几次……”

一坐下来，老文就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国言只是笑嘻嘻的听著，对他来说，没什么好问的，自己还不到可以发表意见的年纪。

原来，老文是厂子里的采购，这农机厂最需要的就是钢材，而省城就有好几个钢铁厂，那个超大的老文是进不去的，可那些小的，老文就常去。

省城是地处长江中游的一个大城市，商贸集中，交通发达，各种物资都在这里集散，那时节跑业务的肯定要经常来。

到底是搞业务的，点了几个小菜后，老文就叫了一瓶白酒，还是本地特产，

“小伙子，要不要来一杯？泉伢子，你也可以整一杯！”

“文叔，我还小，没喝过酒。”国言赶紧推辞，“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爸爸，我也不喝，还没进校园就在同学面前喝酒，这不好。”文泉清也说。

“那老子一个人喝酒没得意思，也喝不完这一瓶。”

“您老别着急，我都说了，以茶代酒，我陪着您喝，喝不完的可以带走啊，明天我们报到完了后，不是还得吃饭吗？那时您继续就是了。”国言笑道。

“还是你这个伢子活泛，变通，你这可是有搞业务的潜质啊！”

国言也无所谓，笑嘻嘻的跟文叔山南海北的聊起来。

“我说伢子，你是一个人来学校报到，难道你家里人放心？”喝了几盅，老文询问起国言的事情来。

“我没有父母，从小是孤儿，只有一个年过九旬的爷爷……”国言低头说道。

“哎呦！你爷爷都年过九旬了？那可是老神仙啊！”老文惊愕的说道。

“村里人都这样叫他，他身子骨还算健旺，现在还在村子里教小孩子读书呢。”

“你爷爷是读书人？”老文眨巴着眼睛默算着，“以那个年纪还有文化，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有机会我会去拜访他老人家的。”

“我们那里交通很不方便的，我出来，先要走一天才能到县里，在县里住一晚，再坐长途汽车到省城，前后得两天时间，而且，到我们村子是没有汽车的，原来我是走路进出，现在一条便道，可以走手扶拖拉机。”

“老天！这样的条件你是怎么学习的？还考上了这所名校？”

“嘿嘿，运气吧，这次高考我就耍了个滑头，外语我报考的是日语，占了不少便宜。”国言干脆嬉皮笑脸的说起了别的。

“啊？学日语为什么占便宜呢？”老文不懂，但他想知道。

“日文跟我们汉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从我们汉文发展起来的，他们的那些假名其实就是我们这边的拼音，掌握那些假名其实不难的……”

就这个话题，国言可是把老文给忽悠惨了，就连他儿子也是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还建议老爸回去后，让妹妹改学日语……

其实所谓的陪酒，本质上还是陪聊，喝酒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话题，只要话题合适，这酒就喝的开心，就喝的有滋味，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里的知己其实就是聊天投缘，话题吸引人。

在道观里，老道早就将这些套路教给了国言，更别说察言观色了，要不国言独自在县城住读三年怎么能顺风顺水？就算是遇到了丁东方那混球的无理取闹，国言不也是顺利的处理了吗？

丁东方完全没有想到事后给他带来的影响，不仅大学没有考上，就连原来追他的几个女孩子也都与他分道扬镳，原来的人设最后整个坍塌了。要不，他爸爸也不会把他送到基层去上班，那就是让他到个新地方去重新建立人设。

三人吃到了快转钟的时候才离开，店家早就想打烊了，可又不能赶客人走啊，好在，国言很机灵，临走时塞给了店家二块钱，算是一个补贴。

第二天，一大早文泉清就起床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实际上他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倒不是兴奋，而是他那个老爸喝了酒后就打了一整晚的鼾，吵得他压根睡不着。

国言到是无所谓，文叔那鼾声也吵得他难以入睡，可他懂得调理心绪啊，默背《清净经》，一遍都没背完就睡过去了，毕竟一天长途车坐下来可是不轻松。

三人到外面吃过早餐，一人一碗热干面，然后就去了学校。

他们到的早，许多本地的学生还没有来，外地的在昨天也到的差不多了，所以，他们报到的时候很顺利。

国言和文泉清都是文科生，文泉清被分到了历史系，国言被分到了管理类学科了，具体是什么专业还要到管理学类那边去报到，然后再细分。

国言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本身是想学管理学的，他觉得，将来无论做什么，管理都是一个非常重要手段，而当时许多干部并不懂。

在农村，人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苦不怕累不怕，算计不到最可怕。

在国言看来，这个算计其实就是管理，所以，他填报了管理类。

可国言没有想到，看好管理的可不单单是他，许多文科考生都填报了这志愿，在管理类下面，分有许多专业的管理，当时最火最热的有经济管理、金融管理、企业管理等等，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他被分配到了图书管理这个专业。

好在，在一个大类下面，许多公共基础课是一样的，只有各个学习展开专业学习的时候，各自学的东西才不一样。

国言心里不舒服，可他能怎么办？在这里，他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就是想去换，他都不知道改去找谁。

苦闷的国言给老道写了一封长信，两人相约，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双方通信使用文言，这在现代人里可以说是一个奇葩了。

用文言写了三页纸的长信，可以说国言的情绪第一次爆发了，这要是用白话文写，还不得写上个七八张纸了？

老道的回信非常快，后来国言才知道，老道看了他的信后，立即回信，并让卢老蔫亲自送到县城去投寄的挂号信，那是要多花钱的。

老道的回信很简单，“国言吾孙，求道在己，虚名何虑？学府宽广，学海无涯，自珍自重。”

国言看了老道的信，心里顿时就清净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把牢骚发向师父，

在学校的这几天，他也明白了，在大学的学习与高中是不一样的，高中学习是被动性的，是老师强迫学习规范的基础。而在大学，除了必要的专业课外，选修什么没人管，其他学科的必修课在自己专业里就可能是选修课，既然可以自由的选修，还怕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原来那颗不舒服的心绪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