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着了何老三的道

那天我回家吃了午饭，没有再返回刘婶家。

我在小炕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就起床早早准备。

我先看了看家里的油盐酱醋，看好了它们在哪个位置。但我只看到了盐，其它的调料显然何**没准备，在他的食谱里，那些都是奢侈品。

我从家里清洗了两个瓶子，又从藏钱的铁盒子里拿出十元钱。

村里有小卖部，我去那里买了酱油和醋，又特别买了一包鸡精。

家里有土豆和面粉。

我拿出从刘婶家带来的面引子（酵母面团），先学着刘婶的样子和好了面；一开始，技术不过关，我基本上就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最后总算和好了满满一大盆面。

我想好了，多点就多点吧，可以多吃些日子，何**也可以敞开肚子吃。

然后我用一块瓷碗片，用锋利的茬口把洗好的土豆刮净皮，用菜刀很耐心地切成片，再切成丝。

可能觉得家里没肉，很对不起何**，我把自己的二拇指头切下一块肉皮来，流了一手血。

我用一块白棉布好不容易止住血，心里觉得惭愧无比，我这干的什么事，切个菜也要切出花样来，还来个人肉炒土豆丝。

然后，我就坐在院子里等。我知道太阳不下山等不来何**。于是，我就眼巴巴地盼着太阳快下山，恨不能用手指把它扒拉下去。

这期间，何老大和何老三都从屋里走出来，走出院子。

何老大走出去就没回来，他有一帮牌友，他们可以一天一宿地打扑克。

何老三却不断进出，他没什么朋友，除了喝酒，他和谁也不亲。

他看我的眼神冷而毒，从他的**声我就能判断出，从小练就的察言观色本领成了我和他人相处的利器。

我总能在危险降临之前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或者跑，或者战，或者躲起来。

但何老三我不用躲，也不用跑，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先把馒头装锅。

我家里没有液化气灶，也没有多余的锅子，不能像刘婶那样统筹法。

我们是土炉子，那是何**用一只水桶改装而成的，烧木头，烧蜂窝煤。

装上锅我继续等，等馒头熟，等太阳下山。

我盯着太阳从获鹿山顶转到获鹿山下，看它在山坡上犹犹豫豫地思量是否跳下去时，我知道，到点了，馒头熟了。

我拾出馒头，看着它们大小不一地望着我笑；我知道，跟刘婶还没学来真本事，这面醒得不匀。

但我顾不得这些，我马上熬饭。

这中间犯了个错误，忘了蜂窝煤是能烧透的，看锅子总不冒热气，我有些诧异，端起锅子一看，原来蜂窝煤烧过了，已经从一炉红火变成了一炉恹恹欲息的碳渣。

我赶紧跑到猪圈里去拿蜂窝煤，平时蜂窝煤是放在猪圈半空搭成的一个架子上，随时用，随时拿。

我跑进去才发现拿下蜂窝煤不是件容易事。我的个子踮起脚也还差了那么几厘米。

但这难不住我，我把猪圈上的一块干插石搬下来，垫在脚底下，踩上去，踮着脚，正好够着蜂窝煤。

我拿下三只蜂窝煤，把干插石重新归位，这才搬着蜂窝煤走出猪圈。

一抬头，正好看见何老三从院子里哼着小调往外走。

他虽然若无其事，我却看出了蹊跷，他走的角度明显是从我家西屋方向出来向外走。

我立刻喊住他：“何老三，你偷吃我家馒头！”

何老三回头看看我，白眼球露出一大部分：“哼，就你蒸的那些石疙瘩，请我吃我也不喜吃！”

说完，他扭头走出了大门，走出很远了，才唱了一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声音就跟狼嚎一样。

我看了看馒头，一个没少。

但何老三说我蒸的馒头像石疙瘩，说明他来过我们西屋。

但我实在看不出哪里被动过的蛛丝马迹，于是又嘲笑自己多疑，嘲笑自己小气，何老三偷吃一个馒头又能怎么样，终归是一个院子里的家人。

终于，掌灯时分过去大约一小时，大门响，不用看我就知道，是我家何**回来了。

我迎出去，帮何**放好小推车。最近他上班总推着小推车，从附近废弃的石坑里捡那些坑主不要的青石推回来，准备明天春天盖房垒地基用。

院墙外的空场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青石山。

我的热情让何**显然不适应，他有些慌乱，嘴里不停地说：“你看，你看，不用，不用。”

看着我端出的馒头和土豆丝，何**的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大。

我特意拿出平时藏好的一瓶白酒，让何**喝一茶碗。

我和他一人先喝了一碗稀饭，刘婶说过，吃饭前先喝汤，对胃好。

何**吃了一口土豆丝，嘴里“嗯”了一声。

我问：“咋了？”

他说：“没咋。”

我赶紧吃了一筷子，马上冲何**打了一巴掌，故意气气咻咻地说：“你个何**，我炒菜忘了加盐了，你也当哑巴。”

我赶紧起身拿盐。

何**就嘿嘿地笑，他说：“没有盐也一样吃，早先又不是没吃过。”

喝了酒，我专门挑了一个发得均匀的大馒头递给他，他看了看，又看了看盖垫上的馒头，把手里的馒头塞给我，自己拿了一个石疙瘩。

我想夺，他已经一口呔了一半：“真香，媳妇你做的饭怎么也好吃。”

我就有些脸红地低下头来，这时候，他看到了我受伤的手指。

他马上扔了馒头，捧起我的手大声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说：“别大惊小怪的，就是破了点皮，值当得那么大声吗？”

何**急了：“不行，赶紧去卫生室。”

他站起身来。

突然，先是他，后是我，我们几乎同时双手捂住了肚子。

一阵绞疼，同时，肚子里有东西往下坠。

我扭头往猪圈跑，把已经跑到猪圈门口的何**挤到一边。

我跑进猪圈，门没关严，就劈里啪啦一阵响，同时肚子里涌起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汗水瞬间就湿了大半截身体。

等我捂着肚子从猪圈出来时，早就在猪圈外来回转圈的何**从我身边嗖地窜进去，紧跟着，也是一阵噼里啪啦响。

当我们俩个三番五次地往猪圈跑了几趟，浑身已经绵软无力时，何**才喊：“媳妇，是急性肠胃炎，快，咱们赶紧去找昝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