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除夕夜

刘婶已经掏出手绢，擦拭眼角，对她来说，面对所有悲剧，眼泪是她最好的态度。

刘坤子显然是吃惊，沉默不语的外表下，定是波澜起伏。

刘志满的神情是复杂的，他听出了这个故事讲述的是谁，悲伤之余，又有几分惭愧；因为在获鹿山，他是这个故事纽约至上海版本的传闻始作俑者，现在看来，显然是以讹传讹，南辕北辙。

唯独我沉浸在充满传奇性的跨国之恋遐想中，内心对昝老先生的敬仰又增添了几分。

大家谁都不说话，都在等待有人打破沉默。

刘志满将手放在昝老先生的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

作为回应，昝老先生的手放到了刘志满的手上，俩人悄悄变成了彼此紧握的手势。

昝老先生已经明白大家猜到了故事的主人公是谁，但他还是做了最后的解释。

他说：“那个谢廖沙就是我，那年我十九岁，现在我七十二岁。”

他的话音刚落，刘婶终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了啜泣声。

也就在此刻，窗外的爆竹声突然密集，伴随着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到了午夜读秒时分。

新的一年到来了。

在电视节目活跃的气氛里，大家瞬间将情绪转移，起身相互祝酒拜年冲破了伤感。

刘志满先发出感慨：“昝老校长，这么多年不容易啊！”

刘婶也破涕为笑，跟随着丈夫安慰昝老先生。

昝老先生微微一笑：“我很荣幸，遇见了真爱；但我更荣幸，来到了获鹿山，遇见了你们。可以这么说，没有获鹿山我可能挺不到今天。”

他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光，让我看到了一个老人内心的火热。

他突然话锋一转：“志满，我今天把你们全家请来，是有一件事情拜托你们。”

他收住话头，逐个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我的脸上。

昝老先生的话缓缓传入我的耳朵：“小童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我今天要正式收她为徒，同时收她做我的义女，希望志满一家为我们做一个人证。”

眼泪夺眶而出，我猛地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昝老先生慈祥的微笑。

我端起杯，含泪一笑，然后将酒杯双手举过头顶，冲昝老先生微微低头，一字一句地说：“爸爸，女儿携孙女暖暖一起给您老拜年了。”

2013年是我值得自豪的一年。

这年夏天，我参加了医学自学中专学历考试，一门一门地啃，终于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书。

然后，我紧跟着参加了乡村医疗资格证考试，到年底终于如愿以偿。

双证在手，我和昝爸爸自豪地说：“爸爸，你女儿终于可以行医了！”

昝爸爸并没有像我那样兴奋得溢于言表，每逢大事，他总是波澜不惊。这一点，我模仿过，但真学不来。

昝爸爸说：“小童，你坐下来，爸爸和你说几件事。”

我们都坐下来，我竖起耳朵静静地听。

他说：“小童，你虽然可以独立行医了，但对于中医来说，这仅仅是开始。”

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说：“做好一个中医，必须秉持三点。一是养家而不富家，中医历来牢记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情怀，而不是治病赚钱的商人习气，这一点你要始终牢记。”

我说：“我记住了。”

他继续说：“第二点，中医理论讲究辩证思维，绝对不能死记硬背，阴阳五行不是封建迷信，它能深刻解释最深奥的宇宙之谜和复杂的人体构造，当代人还不能完全诠释它，但并不意味着它不科学。”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对我说：“你来讲讲精神病的病理概念是如何形成的。”

我站起身，熟练地背诵出来：“精神病是西医名词，1911年由瑞士学者最先提出，后被世界通用。中国在2000年前的《内经》里称为癫狂。2002年9月，日本医学界更名为综合**失调症。日本的更名更贴近精神病的实质，应合了中医整体治疗的宗义。”

昝爸爸示意我坐下，继续说：“精神病并不可怕，我国中医在精神病治疗上早已经有了探索，并有了成熟的治疗经验。华佗的《中藏经》里专门提到了中医对精神病的治疗效果“……如此从顺，则十生其十，百生其百，疾无不愈耳！”这句话就是说，有十个治好十个，有一百个治好一百个。我的精神病四步疗法就源于此，它里面蕴含着辩证法的精髓，肺肝心肾脾，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一通百通。”

我再次深深地点头。

昝爸爸：“这第三点，尤为重要，我研究中医，热爱中医，但我不歧视西医，不排斥西医，中西医结合是东西方医学的最高结晶。从临床看，中医有中医的优势，西医有西医的优点，两者互补，而不是互相排斥，一家独大。”

今天昝爸爸讲的都是肺腑之言，对我来说，这份珍重自然不言而喻。

昝爸爸继续说：“明天晚上，我要考考你，考过了，你就单独行医，考不过，那就要继续学习。”

看我一脸迷惑，他笑了：“当然，你不用紧张，只要静心凝神，相信我的女儿一定能考过。”

第二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人不多，但都是贵客。

我能料到，徐油桶和周大褂子是必请之客，还有一男一女俩位年轻人是初来我们家。

徐油桶是获鹿山村的当家人，做为东道主，他主动介绍来宾。

他首先指着那位男青年说：“这位是昨天刚来我们村报到的大学生村官邱建波同志，别看他年轻，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也是我们村的钦察大臣，是管着我的。”

邱建波被徐油桶的幽默逗笑了。

他站起身又自我介绍了一遍：“我叫邱建波，山东大学毕业，是获鹿山乡的团委**，我来获麓山村是为了学习，更好地提升自己，希望大家今后多帮助我。”

小伙子口齿伶俐，表达清晰，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