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妻子的倾向

祎坤蹑手蹑脚的准备从冰箱里拿水喝的时候，美京正站在料理台旁，一边切着青菜，一边哼着歌。她扭过头的瞬间，大吃了一惊。祎坤只好摸着鼻子偷偷的笑了笑。美京快速的把切好的排骨放进砂锅，然后洗了手，走向祎坤，突然把他手中的空杯拿走，放在水槽上。祎坤顺势用一只手握住美京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他的脸埋进美京柔软的褐色头发中，又渐渐的埋在美京修长优美的天鹅颈里，也许是美京整天都在整理衣橱的缘故，她的头发有一股灰尘和衣服柔顺剂的味道。（美京：筑梦队资深球手祎坤的妻子，全职太太、婚前时装模特）

此刻祎坤的注意力全在美京身上，而他们的孩子珠赫正在不远的角落里，不停的用手抠着石膏线与装饰柜上的假花瓶。珠赫和爸爸对视的瞬间，珠赫激动的叫了出来。

“爸爸！”

看着珠赫开怀大笑、手舞足蹈的样子，祎坤迅速凑到孩子身边，他锁上一个又一个不知珠赫从哪里找来的五金零件，在孩子更加夸张的笑声中，祎坤逐渐忘掉了那种不祥的感觉，和孩子一起开心的玩耍起来。

不知最近是怎么了，珠赫总是能在地下室里找到模样奇特的五金件。各式各样的锁有的带着钥匙，但不是每一把他都能看出该怎么打开。珠赫把锁递给祎坤，看着祎坤笨拙的摸来摸去，结果不知道摸错了哪个地方，锁发出咔嚓的一声，反而锁住了。祎坤吓了一跳，珠赫却十分享受的大笑着。起初铁片冰冷的触感和在手中突然自动锁住的恐怖声音，让祎坤感觉非常不安，但看着珠赫开心的拍着巴掌，祎坤再次轻抚着儿子的发顶笑了起来。就在此时，美京换好了火红华丽的连衣裙，慢慢的蹲在这对氛围温暖的父子身边。

“珠赫，爸爸难得回家，赶紧去洗手吃饭！”

美京柔声吩咐着，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同样坐在地板上的祎坤。穿着松垮运动装的小家伙来来回回的看着妈妈和爸爸，点了点头。祎坤什么都没说，只是冲连连回眸的儿子咧嘴笑了一下。

“辛苦了，老公也赶紧去洗洗吧，我给你准备了最爱吃的排骨汤。”

“对不起，我要去趟裴勇哥家。”

祎坤一如既往，不甚在意的拒绝了她。美京一时间什么都没有说，不久她才轻声呢喃般的埋怨道。

“早点告诉我多好，这算什么事儿啊，想要的仪式感都被你毁掉了。”

“其实这次是裴勇哥突然联系我的。”

美京这才明白是什么情况，倒打一耙总要有个时限，这么想着的她也就不生气了。珠赫等了很久仍然不见爸爸妈妈有上桌的迹象，他忙向妈妈跑来，一下子冲进她的怀里，美京轻轻**孩子的头。祎坤静静的注视着妻子，美京赶紧把话头转开，但她的眼睛里始终掺杂着一丝不安，微笑也十分勉强。

“怎么老公又想一个人溜出去吃烤肉吗？”

“爸爸，我也想吃烤肉！”

祎坤摆了摆手臂，珠赫瞬间跳进了爸爸的怀抱，祎坤差点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摔倒在地。上一次抱珠赫的时候，孩子不过是在地上蹒跚学步的样子。一晃一年不见，珠赫已经拥有了更清晰的声音，身体变得更大，更重了。只要和孩子继续呆下去，祎坤就舍不得离开这栋房子。想到这里，祎坤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放下。

“珠赫，爸爸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肉好不好？”

“嗯。”

从爸爸的怀里跳下来的珠赫，几乎一寸不肯松懈的黏在妈妈的身后，但他的眼睛依然滴溜溜的注视着祎坤。

“听妈妈的话，快去吃饭。”

祎坤轻声说着，在孩子白皙的额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就在祎坤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美京叫住了祎坤，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说悄悄话一样。

“老公！那件事大约什么时候？”

“什么？那件事儿？”

祎坤无法回答，但美京安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年薪协商。”

“可能要再过一阵…”

美京等了祎坤一会儿，可他一直没有下文，于是美京又问道。

“还是会减少一点吧？”

“今年可能也会吧，毕竟我们队的年薪一直都是随着年龄减少的。”

美京陷入了沉默，等了一会儿，她再次微笑着开口道。

“没关系的老公，就算被减掉一些，我们小区里依然没有比你年薪更高的人。”

美京抱住祎坤安慰道。对于刚刚听到的一切，祎坤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随之而来的后患。祎坤十分了解妻子，同样他也清楚自己在棒球界的地位今非昔比。尽快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房子，更贵的车，把孩子送进学费昂贵的幼儿园，将来再送进有竞争力的国际学校，每个年度全家都去海外旅行，这种妻子眼里“像样”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或许是经济水平如资金链断裂一般剧烈的缘故，祎坤开始渴望安静且平和的生活，他更期望着能在朴素却温馨的社区里与邻居和睦相处。但妻子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低调。球手年薪可以说是她和丈夫唯一的固定收入，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感觉不安。

“美京，我得先过去了，裴勇哥刚打来了电话。”

“哦，那你早点回来。”

祎坤轻轻的吻上了美京褐色的头发，暂时无法睁开的眼皮，以及依然甜美的嘴唇。就在他的手指再次触碰到妻子的下巴时，他明显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浮躁。

夜晚，筑梦队的会议室里没有任何声音，灯光混浊得就像数千颗水珠同时散布在空中。

“可以放裴勇球手离开吗？”

致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问道。坐在对面的教练组成员心都怦怦乱跳，紧张的躲避别人的目光。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纷纷表示着反对，但看着致远低沉犀利的目光，没有人敢说话，就像被施了咒一样。一切争论和借口都被致远教练强大的气场压制住了。又过了一阵，降落伞瑞霖才红着脸辩解道。

“主教练，我虽然不是球手出身，但在学习捕球的时候会留意投手的球，我觉得裴勇球手现在扔得还可以。他的球路可以用非常刁钻去形容，目前整支球队也只有他不会被打出很多长打。”

瑞霖说得和教练们心中所想简直一模一样。看着教练组一致点头默许的态度，倒叫宣传部长哑口无言了。她只好用弱弱的声音辩解。

“主教练，既然是上面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放两名球手出去吧。”

会议室的空气再次冷却下来，大家都用震惊的目光看向宣传部长，那种感觉，就像笼罩着诡异氛围的凶宅就近在咫尺一般。致远将茶杯举到眼睛前，认真而轻盈的抚摸、转动着它，目光却始终沉默的看着宣传部长。

“OK。那就协商球手全员签约吧。”

立秋过后的雨夜很冷，风和初冬一样刮个不停。致轩久久的坐在冰冷的看台椅子上，很快前面或旁边的积水便随风压过来，为了不被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致轩只得再次站起来行走。

他就像行尸走肉般抬起双腿走路，每迈出一步，脚都似乎在沙漠般松软的塑胶跑道中陷得更深。看着依然倾斜密集的雨线，致轩开始想念从前的日子。想念辽阔的地平线，平整的土地还有在广袤的草丛里练习投球的自己。

局座办公室的窗外也是一样的景象，沉沉发暗的天空，反而凸显了事物的界限。

“据我的推测，徐致远应该不会放任何人出去。”

雨依旧很大，如一场盛夏的暴雨。主任好像对眼前的情况很困惑，茫然的注视起半空中出现的那些似乎毫无意义的斜线。

“但在我的印象里，您的这位老朋友可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呢。”

局座既没显得高兴，也不带什么感情。他没有表现出感同身受的样子，让主任略感失落。而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却让主任十分满意。

“你且看吧。”

主任把相关文件递给局座，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或许那不是微笑，也可能是透过百叶窗的雪白灯光，晃到了他的眼睛。

“天哪！全员签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由于一些说不清的原因，局座表现得不太诚实，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主任的计划。

昏暗的天空，阴郁的垂落在安城的地平线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立刻就要倾泻下来。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主任把头转过去，打开窗子，面对着风吹来的方向，此刻他的心情一如窗外的风着实凛冽。

“我看过很多这种人，想要看上去赤诚有信念。”

主任说得很自在，坐在对面的局座却抓着毛发稀疏的脑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那要不要给他施加点压力？”

局座的声音中暗藏着迟来的警觉，但看不出他为自己暗示了太多感到后悔的样子。主任朝局座的方向微微探了探身体，又毫无必要的眯起眼睛，久久的盯着局座，那表情仿佛要找出隐藏其中的幕后推手。局座无可奈何的垂下目光，喉咙微微发颤。

“与看九个边缘球手的脸色相比，得罪剩下的重要球手反而更合我意。虽然不太可能，但就算是全员签约，我们的立场，不过省钱而已。徐致远很称职，也很聪明。”

每次看到主任为了说出一句话而紧锁眉头，哆嗦着抖动嘴唇的样子，局座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主任却偏偏直视着他，让他好好看着自己那张笼罩在一层月晕似的薄雾下的脸。

“可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局座说到一半突然闭紧了嘴巴，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主任的脸色，也像是陷入了沉思。主任的心情也并不轻松，但在布满皱纹的眼睛下方，却有一层明显的阴影，即使勉强露出微笑，也隐藏不住眼袋。

“全员会议开始的瞬间就是一个信号，徐致远已经接受我们不像话的提案了。至于开始的目标，那是他自己定的，失败的话就滚蛋呗。”

局座向他点头示意后，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

“哼，如果是他的话能不能做到，像这种没用的期待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况且，徐主教练虚假的领导力被揭穿，对你我而言并没有坏处。不是吗？”

主任的笑容依旧那么顺从，毛茸茸的汗毛像极了狗尾草。局座一时竟不知所措，那种压迫感是以往未曾体验过的心颤，仿佛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再次定睛一看，主任的脸色异常静谧，他的目光停栖在淡淡的茶汤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