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愧疚

公路上，一辆双排座货车的后面全是塑料周转箱，周转箱里是满满的中药苗。

孔所长坐在驾驶室里，司机开着货车，后排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远处，一座座大山越来越近，货车转到了土路上，汽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孔所长高兴的看着远方……

远方，李家峪村已经遥遥可及。

村口传来村民高兴的欢笑声，李石头带着一二十个村民从村里走了出来。

大槐树下乘凉的几个村民，诧异的看着李石头他们一路向地里走去。

地头上，两辆双排货车停在那里，孟飞感激地握着孔所长的手，那两名年轻人站在孔所长的身后。

孟飞：孔所长，感谢您呐，不但给我们送来了中药苗，还送来了技术人员。

孔所长笑笑，说道：他们两个是我的学生，让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一是可以和村民们一起把中药苗种下去，二呢，就是让他们通过实践，消化学到的知识。

就在这时，李石头带着村民跑来了，不等吩咐，村民们就忙着开始卸车，李石头不断地向孔所长说着感激的话。

李学习和李香槐也跑来了。

孔所长看到李学习，高兴地对自己的两个学生说道：这是李学习，省农大的高材生。申强，金颖，你们互相学习。

几个年轻人高兴地拉起了手。

村头上，欢声笑语回荡着，希望，从这个满是金黄的秋天开始。

山地里面，孔所长和带来的两位研究员亲手教着村民们种植中药苗，一边种植，还一边教着养护的方法，李学习、李香槐和村民们认真地学习着，李石头也跟在后面。

孟飞站在地头上，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时，孟飞的电话响了。

孟飞接电话：喂，金副院长，你好，你好……什么？琳琳摔着了？……送往医院了……好，好，我知道了，谢谢您。

孟飞扣了电话，呆呆的站在那里。

地里，传来乡亲们欢喜的说笑声。

孟飞犹豫着，此时的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些村民从村里来了，围着孟飞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想要种药材。

孟飞似乎被眼前的突发情况临时淡忘了刚才的烦恼，他笑着说道：乡亲们，乡亲们，不要着急，等等，我把各家各户的名字记下来，然后咱们按照计划，一户一户的来。

几个都想抢在前面的村民为了这事儿吵了起来，孟飞赶紧给他们解决矛盾。

孟飞：大伙儿别着急，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咱们总有个先来后到……

一个村民大声地喊道：小孟干部，你可是看到了，我来了十几分钟他才来，就像抢到我前面，你说，有这样的人吗？

另一个村民不服气的说道：我儿子早来了，比你还早。

这时，一个半大小子插嘴说道：我就是早来了。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孟飞劝住了这个又劝那个，一群人吵成了一锅粥。

王若琳父母家里，王若琳父亲正在接电话，王若琳母亲惊慌地站在旁边。

王若琳父亲拿着电话：……你们这些领导是怎么带队的？我女儿明明有身孕，就不能让她进山扶贫了，这是你们的责任……好，我不和你说了，告诉我哪个医院。

王若琳母亲一副想要哭的样子，呆呆的站在那里。

王若琳父亲挂断电话，生气的大声喊道：站在这里干啥？闺女可能流产了。

王若琳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若琳父亲生气的看着老伴，喊道：又不是你流产，哭啥？赶紧的，咱打车去医院。

王若琳母亲：打车？

王若琳父亲瞪了她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道：这时候你还疼钱？

王若琳父亲大步走出门去，老伴一溜小跑的跟在后面。

王若琳脸色煞白，躺在病床上输着液，一名护士刚刚离开。

门外传来王若琳父母急切的声音。

王若琳母亲：琳琳，琳琳。

王若琳父亲：琳琳呐，我和你妈妈来看你了。

王若琳父母走进门来，关切的看着女儿……

王若琳母亲跑到病床前，握着女儿的手流着眼泪问道：琳琳，咋了？你这是咋了？

王若琳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

王若琳父亲：琳琳，你作为一名老革命者的后代，一定要坚强，遇到任何困难都要振作起来……

王若琳流着眼泪说道：妈，爸，我流产了。

王若琳母亲一起陪着女儿掉着眼泪，说道：咋就流产了呢？

王若琳父亲：流产是小事儿嘛，只要身体在，你还年轻，还可以再要的嘛。当年，多少革命者……对了，告诉孟飞没有？

王若琳点点头。

王若琳父亲：他怎么说？

王若琳摇摇头：不知道。

王若琳父亲：你这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呢？对了，是不是你打的电话？

王若琳摇摇头。

王若琳父亲：那他也应该给你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慰问嘛。

王若琳母亲生气地说道：慰问什么？就应该马上回来！我算是看透了，琳琳，孩子没了，正好和他离婚。

王若琳父亲：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这样说话呢？孩子们年轻，在外都是为了革命工作，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应该那个什么嘛，啊。

王若琳母亲：老王，正好借着这件事，你给他们局里打电话，让孟飞回来。那个偏僻农村，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在那儿干啥？咱闺女要不是闲得难受，能去医疗扶贫？不去扶贫，能摔了流产？

王若琳父亲不满的看着老伴，摇摇头，走出门去。

几辆拉着废钢渣的翻斗车停在村口，汽车后斗翻了起来，钢渣倒在了地上。

孟飞和李石头、林主任，还有许多村民站在不远处，高兴地看着一堆堆的钢渣。

李石头：林主任，太感谢了，真的是太感谢了。

林主任笑笑，说道：这只是一部分，后面还有十几车呢。其实，这些废钢渣要是放在前些年根本就不值钱，现在水泥厂用的多了，这才开始收钱。咱们局和钢厂是关系单位，这些也都是钢厂捐献出来帮助咱们扶贫的。修好了致富路，乡亲们才能奔小康嘛。

孟飞笑着对李石头说道：这就是糊弄人，答应好的帮咱修路，沥青的没有 ，水泥的还不行？石头叔，地里还在种中药苗，哪儿我不懂，你还是去看着，千万别出差池，我带着人把钢渣弄好就行。

李石头答应着离开了。

林主任看向孟飞：你小子别不知足，全局一千多人，方局对谁的工作这样帮助过？

孟飞：他是我的领导，做这点事儿还不应该？

林主任：你小子，我来的时候替你感谢方局，方局说你不背后骂他就不错，果然让方局说到了。

孟飞：骂他？我没时间。

远处，几个村民跑来，准备向村外的地里跑去，一个村民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布袋，被孟飞一把抓住了。

孟飞指着布口袋问道：这是给司机的？

村民点点头。

孟飞：我不是说两个司机给他一口袋山货？怎么成了半口袋？

村民：**说了，这些中药苗是咱们花钱买的了，给他们这些就不少。

孟飞一瞪眼：胡闹！再回去把口袋装满！

村民跑了回去。

孟飞生气的说道：小算计！开车的司机山路上开的慢一点，咱的中药苗就能多活一些，几棵中药苗成才就比这半口袋山货值钱。林主任，等会儿忙完，你村我们村里的小酒店，咱哥俩喝点。从天不亮就起来，到现在一歇不歇，可把我累死了。

林主任：你呢？

孟飞：李石头那个土财主，我得去地里看看，不然还不知道办出什么抠门儿的事儿来呢。

孟飞说着，一溜小跑的向山上跑去。

挂在山巅上的太阳，阳光照了下来，照在了村外一层层的梯田上，照在了炊烟刚刚冉冉升起的村庄上……

一间简陋的小吃店，店里虽然设施简陋，却是非常的干净，每一张桌子和凳子都擦得干干净净，迎门的柜台也是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三五种瓶装酒，地上还有成包的成箱的啤酒都整整齐齐的靠墙放着。

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神利索的女人既是这里的老板娘又是这里的厨师，她的腰里扎着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碎花围裙，端着一股茶水走了过来，放到了靠窗林主任坐的桌上，一边满着水一边笑容可掬的说道：您先喝点茶，小孟干部忙，您再耐心等一等。

林主任的目光从窗外巍峨的群山上面收了回来，看向干净利索的老板娘，笑着问道：生意不错吧？

老板娘笑笑，一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两个酒窝，说道：就是混口饭吃吧。村里现在也没多少人了，平日里难得有在店里吃饭的，都是家里来了客人点了菜送过去。

林主任：你先把菜谱拿过来，我点好了，孟飞来了再上菜。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莞尔一笑，两个酒窝又露了出来，说道：我这里没有菜谱，都是来了要多少钱的菜，我看这有啥给他上啥。

林主任笑笑，说道：都有啥标准？

老板娘听到标准这两个字的时候，脸竟然红了，说道：十块钱两个菜，你想多要就加钱。

林主任笑笑，问道：微信支付行吗？

老板娘点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收款码。

林主任用手机扫了码，说道：我们两个人，我给你五十块钱，你看着上。

老板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为难，说道：五十块钱？

林主任：对，对，你就随便上，多了的你留下。

老板娘有些为难，想了一想，说道：我给你炸个肉，再上三个青菜，算你三十块钱行吗？

林主任笑笑，说道：行。剩下的也不用找了，孟飞再来的时候吃了就行。

正在说着，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孟飞一身土一脸泥的跑了进来，在门后的脸盆里洗了几把，然后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脸，说道：林主任，您久等了，等会儿我自罚一杯。

林主任：李**呢？

孟飞把毛巾还给了老板娘，笑着对林主任说道：不掏钱不好意思来。

林主任：你没说我掏钱？

孟飞瞪大了眼睛：真的？要知道是你，我就把他拖来了。

说着话，孟飞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仰头喝了进去。

此时，厨房里已经响起了炒菜的声音……

一排排种在地里刚刚洒过水中药苗，翠绿的衣服上还挂着水珠，阳光照了下来，闪着水晶般的光芒。

李石头蹲在地头上，看不够的看着中药苗，他轻轻的**，就像**自己孩子的脸。

李香槐（os）：爸，爸。

李香槐从远处走了过来。

李香槐：爸，俺妈叫你和小飞哥回家吃饭呢。

李石头：他陪城里来的林主任去了二嫂的小店。

李香槐：你咋没去呢？

李石头：他是个闲人，我能坐下来喝酒？再说了，人家林主任给咱送钢渣来了，咱不请客能行？我掏钱还是孟飞掏钱？干脆，我就不去了。

说着话，李石头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家里走去。

李香槐在他背后做了一个鬼脸，低声说道：老财迷。

没想到这话被父亲听见了，李石头没有回头，而是像是自言自语的回答道：你这孩子，现在还不懂，操扯一个家哪儿有这么容易？

小店里，菜已经上来了，绿色的透着翡翠般的鲜亮，红色的透着火一样的热情，金色的炸菜更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刚刚端起啤酒杯的孟飞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掏出了手机，向林主任歉意的说道：林主任，您先吃着，我打个电话，就一会儿。

孟飞拨了号走出小店，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若琳的名字，可是，依然没有接通。孟飞锲而不舍的又拨了一遍，这时，电话终于打通了。

孟飞：喂，琳琳……

电话中突然响起王若琳母亲的声音：你还记得自己有老婆？

孟飞呆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确实有老婆，可是岳母还这样问自己，看来，狂风暴雨要来了。

果然，手机里王若琳母亲训斥的声音传来，孟飞连解释和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直到那边骂完了，手机里响起了嘟嘟的声音，孟飞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无奈，还有一些愧疚……

连绵的群山带着深秋的沧桑，山风已经将翠绿的山峦抹上了几缕的金黄。

从山那边赶来的风扬起了一些尘土，西边过来的晚霞中，林主任站在孟飞的面前，李石头和那些给他送行的村干部也在旁边。

林主任：小孟，你的困难真的不用我和局里汇报？

孟飞摇摇头，淡淡的一笑。

林主任上了车，车扬起了一片尘土离开了。

孟飞站在那里，尘土渐渐的消失了，被风吹走了，只能远远地看到那片山坡上，还有几座孤零零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