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李石头的心思

村外的坡地里，李香槐和李学习跟在申强和金颖两名技术员后面，正在检查种下了的中药苗。

远处，那辆中巴车从村子方向开来，沿着土路继续向前开去。

李学习看着远处那些人，说道：香槐，村里来人了。

李香槐手搭凉棚向远处看去，说道：小飞哥他老婆来了。

李学习：那咱们赶紧去迎一迎。

李香槐瞪了李学习一眼：有你啥事儿？那是人家老婆，你激动什么？

李学习：嫂子……

李香槐似乎有些不耐烦，说道：嫂子与你什么关系？地里这么多事儿，你忙完了？

说着话，李香槐向两名技术员那边跑了过去。

李学习哼了一声，有些不满的说道：这是咋了？

……

孟飞和王若琳从马上就要修好的钢渣路上走着，孟飞背着那个大行李包。

一个村民笑着喊道：小孟干部，捎啥好东西来了？

孟飞：鹅毛。礼轻情意重，一看就是亲老婆。

李石头纳闷的问道：鹅毛？

孟飞嘿嘿一笑：羽绒服。名牌，绝对不是鸡毛的。

李石头呵呵一笑，说道：别贫了，侄儿媳妇累了，把她送到宿舍先去休息。

孟飞点点头，回头看向落了半步的王若琳，嬉皮笑脸的说道：走，侄儿媳妇，回去休息。

当着这么多人，王若琳已经没了刚才的冲动，竟然脸红了，跟着孟飞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宿舍的门开了，粉刷一新的墙面，整整齐齐的床铺和桌椅板凳，王若琳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

孟飞把行李包放到了凳子上，打开，往外拿着一件件的羽绒服，还有一个黄色的军大衣。

孟飞：看啥呀？又不是入洞房，还站在门口不好意思了。

王若琳：啧，比你以前那间透风撒气的宿舍强多了。

王若琳走了进来，看看桌上，摆着几本中药材种植的书籍，随便拿起一本翻看着。

孟飞瞧着拿出来的行李，三件羽绒服，一件军大衣，还有一包小零食。

孟飞：哎，我说老婆，你咋没把家都搬来？

王若琳看向孟飞：你打算在这里落户？

孟飞有些无奈的瞅了老婆一眼，说道：我是说这三件羽绒服，还有一件军大衣，我穿的了？

王若琳：三件不一样，厚薄不同。这两天才刚要开始冷，你穿最薄的。过几天你穿中的，下了雪你穿厚的，冻得受不了了，你穿军大衣，都是刚给你买的，花了我两千多块呢。

孟飞：谢谢，谢谢，还是老婆知道疼我。

王若琳一瞪眼：你啥时候这样疼我？从咱们结婚以后，我的衣服都是自己买的，你连双袜子都没给我买过，攒两个钱偷着摸着的给你家送去，我当初咋还找了你呢……

孟飞赶紧打断王若琳的滔滔不绝，说道：诶唷，外面天不好，我得去工地上盯着点。

孟飞走了出去，终于逃过了老婆的唠叨。

刚刚修好的钢渣路，几个村干部带着村民正在清扫。

李石头走到李解放跟前，看看阴呼呼的天气，说道：骑上你那摩托车，和我去趟镇里。

李解放：你又不是没有。

李石头：咋就那么废话呢？我那火花塞烧了，去镇上正好买一个。

李解放：改天我去镇上给你捎一个回来。

李石头一瞪眼：你老娘们儿啊？快去！

李解放瞅他一眼，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自言自语：烧我家的油，坐我家的车，还这么理直气壮……

会议室里，李镇长和马**给镇干部开会。

李镇长：冬天马上来了，如何让各村群众如何安全过冬，是今天的主要议题。虽说我们现在不提倡烧煤，污染。可是，现在各村就是这样的条件……

一名镇干部说道：烧煤还是有钱的，好多还烧柴呢。

李镇长：烧煤烧柴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所以，你们都把各自负责的村子去转一遍，强调一下。

这时，一个镇干部走了进来：李镇长，李家峪村的李**找你来了。

李镇长不耐烦的说道：让他等着，没看我开会？

那名镇干部走出会议室。

李镇长似乎对李石头有些不满，说道：这个李石头，来了就是哭穷，要东西，让镇上给他解决困难。虽然我们各村都有下派干部，镇上最穷的几个村子由我和马**负责，可是你也不能天天来啊。我们领导干部也有自己的工作，村干部什么都来找我们，要他们干什么？

说罢，李镇长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跑题，话归正传的又说了下去……

镇政府的院子里，从大门口吹进来一股寒风，卷着一个塑料袋吹了进来，又飞到了空中，塑料袋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到了光秃秃的树丫上。

靠墙的那棵树下，李解放和李石头抄着手蹲在那里，李解放那辆挡板上全是泥巴的摩托车停在旁边。

李解放抖擞着身子，问道：石头，这都半天了，镇长咋还不出来？

李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开会呢。

正说着，会议结束了，镇干部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李镇长也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李石头站起身，朝着镇长办公室跑去……

李石头的身后，一股寒风呼啸着追着他的屁股，卷着地上的黄土，挡住了李解放的视线。

寒风吹得窗户咣当咣当作响。

王若琳坐在炕沿上刚刚用听诊器给二奶奶听完。

秀兰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倒了一碗放到了炕桌上。

王若琳：秀兰嫂子，二奶奶的腿怕冷，一定要注意保暖。

秀兰：这两天我就把窗户从外面钉上，不然透风。（顿了一下）屋里冷，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王若琳看向二奶奶身上那件破了边露出棉花的旧棉袄，点点头，走了出去……

李镇长办公室里，李镇长坐在办公桌后面，不满的看着抄着手站在跟前的李石头。

李镇长：镇上的物资都是有计划安排的，不是哪个村谁想要就给谁。

李石头：我……我看见过，那些地膜都是些零头碎角的，也没啥大用了。我们地里的中药苗以前没种过，我觉得还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万一要是冻死了，全村人这一冬天的希望就没了。

李镇长：你……你少给我说这一套，你的中药苗怕冷，自己去买地膜。

李石头：咱这不是没钱嘛，您也知道，咱们李家峪村……

李镇长：有李家峪村，刘家峪村，王家峪村都来，我是东海龙王给你们变宝？你给我出去，出去。

李石头：咱大石桥镇没那么多峪村啊，就俺一个……

李镇长发火了，大声喊道：李石头，你给我出去！

李石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可是看到李镇长严厉的面孔的时候，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在门口往后看了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李镇长拿起桌上的一个本子，有些生气的摔了下去。

山里的冬天来的总是早一些，太阳挂在高高的山巅上，阳光却被山里的寒气冻住了，连太阳都像是快要熟透的荷包蛋的蛋黄，有些僵硬，却还不服输的想把阳光从寒气中穿透出来。

李解放抄着手，脑袋缩在那件破棉袄的领子里，却并没有挡住寒气，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说道：石头，东西咱要不了来，可也不能把人冻死啊。

李石头似乎胸有成竹，说道：这叫苦肉计。来，继续打喷嚏，我就看镇上的领导能把俩老头冻死。

李解放吸了一下将要流出来的鼻涕，然后用衣袖擦了一下，看着那诱人的荷包蛋似的太阳，说道：肚子里没食儿，能扛得住？

李石头犹豫了一下，掏出四张一元的钞票，数了一下，递给李解放：买四个包子，一人俩，吃了暖暖身子。买素的啊。

李解放接过钱，站起身子：肉的也得钱够啊。

李石头在他身后喊道：拿两头蒜，记住啊。

李解放：你吃得了啊。

李石头：不花钱，吃不了还拿不回家去啊。

李解放走了，李石头继续盯着镇长办公室，门仍然关着，已经有人拿着饭盒向食堂走去了。

村街上已经飘起了饭香，家家户户的烟囱也升起了炊烟。

村里的路终于修好了，忙活了半天的人们也都回家吃饭去了。

空荡荡的街上传来了年轻人的说笑声，李香槐、李学习，还有两个技术员也都从地里回来了。

迎面，孟飞也走来了。

孟飞：香槐，看到你爸没有？

李香槐：听别人说，和解放叔一起走了，可能去镇上了吧。

孟飞点点头，朝自己宿舍走去。

打开自己宿舍门的时候，几件衣服胡乱的放在床上，还有一些零食胡乱地摆在桌上。

孟飞一边收拾着桌子和床上，一边自言自语：这刚来，就把屋子弄成这样，都是爹妈惯出来的。

孟飞往窗外看了一眼，依然没有看到王若琳的身影。孟飞从门后一个快空了的方便面箱子里拿出一包，撕开泡在了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

二奶奶家的炕桌上，摆着金灿灿的小米粥，还有几个菜煎饼，王若琳和二奶奶、秀兰正在吃饭，二奶奶的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

二奶奶摸着身上的衣服，高兴地说道：闺女啊，这衣服这么暖和，得不少钱吧？

王若琳嘻嘻一笑，说道：您要是喜欢，我每年给您买一件。

二奶奶笑了，说道：就这一件，我就穿到死了。

王若琳大口吃着菜煎饼，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笑着说道：二奶奶，可不能死，您这才八十多岁，城里您这样的老人还到处旅游呢。等咱们村子建设好了，游客们来了，让他们羡慕咱村里还有您这样一个老寿星呢。

大伙儿都笑了。

王若琳吃着煎饼说道：嫂子，菜煎饼真好吃，我得跟你学着做，你这比城里外卖那好吃多了。

秀兰笑笑：就是农家饭，啥好的？想学啊，跟奶奶学，当年那可是给八路军摊煎饼的。

二奶奶笑了，尽管已经是满脸的皱纹，但是，却挡不住过去的那些回忆。

李镇长办公室里，李镇长正在收拾着办公桌，马**拿着饭盒走了进来。

李镇长：去食堂吃饭？

马**：门口那俩老头咋回事儿？我看在院子里蹲了半天了。

李镇长：就那李石头，又惦记上了仓库里那些剩下的地膜了。我就纳闷儿了，他咋知道的？

马**笑了，说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要是有心了，估计早就打听好了。

李镇长：不给！

马**：放在那里也没用，过了年就坏了，就当废物处理，给他们吧。

李镇长瞅了马**一眼：看你的面子啊。

说罢，两人走出门去。

院子里，李石头和李解放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吃着。

镇长办公室的门开了，李镇长和马**走了出来。

李石头和李解放把包子塞到了嘴里，噎得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站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那里。

李镇长和马**走了过来。

李镇长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石头：还不走？

李石头：我相信领导会关心群众的。脱贫奔小康，是镇里给我们村的任务，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李镇长：我说李石头，学会拿着帽子压人了？是不是跟着孟飞学的？

马**笑道：石头，我给李镇长说了，李镇长也答应了。对了，吃饭没有？

李石头摇摇头。

李镇长：你石头，你赶紧给我走。

李石头：镇长，你都答应了，我没拿着地膜，我……我回去干啥？

李镇长：我真没想到啊，你李石头看似忠厚老实，竟然撒谎不眨眼。

李石头：李镇长，我真的在你面前不敢撒谎啊。

李镇长：还没撒谎？马**问你吃了没有，你满嘴的大蒜臭味，竟然说没吃，你骗谁呢？

李石头怯怯地说道：我怕说吃了你不管饭，食堂里今天吃包子，我还能吃两个。

马**：好了，好了，就别惦记那俩包子了。这样，去找仓库管理员小刘，就说我和镇长答应了，仓库里剩下那些地膜给你们村。

李石头高兴的点点头，拖着李解放跑了。

李镇长指着他的后背说道：你说这李石头，竟然变成了这样……

宿舍内，孟飞拿着一本中药材种植的书籍在看。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学习和李香槐走了进来。

孟飞：你俩咋来了？不是让你们跟着技术员学习？

李学习：今天在地里看了一圈，中药苗的缓苗还都不错。不过，申强和金颖单位有事儿，刚刚坐车回去了，我们就来看看嫂子。

孟飞：你嫂子啥好看的？要是好看我就卖票收钱了。

大伙儿都笑了。

李香槐：嫂子不在？

孟飞：回来就没见人。

李香槐：咋吃的饭？

孟飞：这咋不用操心。那回休年假，我出差去了外地，家里一口吃的没有，人家十来天竟然没有饿死。（顿了一下）不说她了。我看书上说，中药苗怕冻，咱到地里看看，想想有什么办法。

放下书，李香槐、李学习和孟飞一起走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初冬的雨不知设么时候下起来了，路上像是遮了一层薄薄的雨帘。

村口远处的山坡上，雨和雾像是画了一副粉彩水墨，一切如诗又如画。

两个戴着斗笠，身上披着塑料布的人在水墨画中……

孟飞、李香槐、李学习跑过来的时候，李石头和李解放戴着斗笠，身上随便披了一块塑料布，正忙着把地膜覆盖在刚刚扎起来的竹子架上。

孟飞：石头叔，解放叔，你们喊一喊，多几个人来干啊。

李石头：来了都是添乱的。这些东西，我家里有竹条，架上就是。刚从镇上要来的地膜，虽然都是下脚料，却不大不小正好。

说到这里，李石头看向李解放：你家里不是还有草苫子没卖掉，去把它拿来。

李解放还没答应，李学习抢着说道：是有不少呢，我去拿来。

李解放：你给我站住。

李解放看向李石头：我说石头，你可是村里的**。论私里，你家里用我没啥说。可是，给村里咱……

李石头：不就是钱？

李解放：没错！

李石头：算村里赊你的，卖了中药还你。

李学习和李香槐跑向村里了。

李解放：小孟，石头这话你可听到了，这老小子经常不认账，去年让我帮着照料刚长出来的佛手瓜，我在地里两天两夜，你问问，问问，到现在装作不知道的了。

李石头故作糊涂的说道：我不是忘了嘛。再说，最近村里支出多，那几个钱也早都花进去了，你……你再等等。

李解放：还想糊弄我？今天的车钱，我和你盖地膜，咋算？你别瞪眼，孟飞家里的来了，今晚你请客，我做个陪，就不和你算计了。

孟飞看着两个斗嘴的老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