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正传第九十九章

五帝正传第九十九章，让舜没有想到实行新政，第一个问题就卡壳了，这才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巨大的。原来认为用德政治国，很多人会举双手欢迎，因为德政是个好东西，对百姓，对国家都有益处。哪里想到，某些人并不这样认为，他们早就习惯了过去的思维方式，不愿意打破旧有的管理秩序，而最不想接受的还是地方官员，事情难办了。最后会议也没有拿出大家都认可的办法就匆匆忙忙地散会了。

散会之后大臣可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舜不可以，因为实行德政治国是他不同于尧的地方，说穿了，是他的政绩，就算标新立异他也必须做下去，如果一开始遇到困难就打道回府，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难道遇到困难只能举白旗？

遇到不可解答的郁闷和苦恼，舜的杀手锏就是来找长春因子，这个习惯直到长春因子撒手西去才结束。但是这一次舜来到道观的时候，小道士告诉舜，道长在后山巡风，其实就是傍晚的时候去看景色，因为夕阳是这个时候的主角，它那夺目的光华虽然短暂，却是人世间最值得留念的绝美，很少有人不被夕阳所迷惑，长春因子虽然是出家人，在追求美的光环里同样不能脱俗。

从道观左侧小门走出，像后山走去。此刻的夕阳刚刚现出绚丽的色彩，半山坡上的树木被涂抹的五颜六色，光彩夺目，果然有了如梦如幻的奇异景色，舜的感觉是眼睛不够用了，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放松过自己，寻找过夕阳的美。如今突然间看见如此的**，震感是必然的。因此驻足在山脚下不动了，眼睛像被定风珠定住了一般，再也不想转动了。如果不是长春因子看见舜，主动走下山来相会，不知道舜要对夕阳痴迷多久。

其实夕阳光辉本身是具有佛性的，配合上周围的景物，往往会产生惊人的迷惑作用，任何人面对它的时候，都不会泰然处之。

看见下山的长春因子手里拿着好几条死蛇，舜感觉惊讶，因为道家是不会轻易杀生的，而且蛇是野生动物，只要不下山，对人类没有威胁，那么长春因子为什么要消灭蛇呢？

“大王是不是感觉疑惑，想知道贫道为什么要杀死蛇？”长春因子看到了舜眼里的疑惑，微笑着问，随后把死蛇扔在草地上。

“是这样的，蛇不会妨碍道长什么吧！”舜回答说。

“如果是妨碍我个人的利益，我是不会为难它们的，避开它们就是了，但是蛇这两年在山上数量大增，很多鸟儿和山蛙都成为它们的美食了，眼见着山蛙和鸟儿在一年年地减少，我就不能不出手了，因为鸟儿和山蛙的主要食物是害虫，当它们不能抑制害虫繁殖的时候，树木花草就会遭到大面积破坏，所以为了保护生态平衡，必须消灭一部分蛇，这样就会保证鸟儿和山蛙的正常繁殖。”长春因子解释说，他知道舜不一定明白植物链平衡的重要性，所以就多说了几句。只是长春因子没有想到，他的这一番自然界平衡的理论却拨动了舜的心弦，因为舜立刻想到，自然界的规律和人类的规律也有相同的地方，如果人类世界，坏人多了，好人就会减少，是不是也需要加快消灭坏人的节奏呢？

“大王在想什么？找贫道是不是有事情要谈？”看见自己的话落地，舜没有接茬，长春因子猜到了舜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因此发问。

舜听见长春因子的问话后，收回了野马一般的思想，就把自己准备推行德政，容易遭到官员抵制，有的大臣建议用刑律做保证的方法对长春因子说了出来，最后才问长春因子。“这件事明明是好事，可是用强势对待反对德政的官员，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长春因子听后笑了，感觉舜有的时候做事，想事情过于拘泥某些道德类的思维，因此就显得太道德君子了，他忘记了他已经不是山野草民，是个政治家，政治家是不能拥有过多的人文情怀的。如果这个框框不打破，舜的烦恼会越来越多。

“这是个大题目，我们坐下来谈如何？”长春因子说完，不等舜回答，就抢先坐在碧绿的草坪上，看来他也不愿意回到冰冷的道观，喜欢被温柔阳光的抚摸。

舜自然没有意见，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都是侧面迎着夕阳，既不会被夕阳刺眼的阳光所伤害，也不会远离夕阳的温柔，应该是比较舒服的位置。

“大王提到的德政核心是道德观，贫道这样认识没有错吧？”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长春因子打破了沉默，因为他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怎么样来破题。

“就是这么回事。”舜诧异地回答。因为他不明白长春因子为什么要着重印证这个问题。

“那么贫道就想问大王，道德是方的，圆的，还是四楞的？”长春因子又问，眼睛眯缝着，眼里面多多少少有点戏谑的光芒。

听见长春因子把道德说成形状，而且是四不像的形状，舜就更不明白长春因子想表达什么了，因此如何回答出来。在舜来说道德本身是一种虚无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定位于什么形状。

似乎猜到了舜会这样想，长春因子接着说：“既然连大王都无法说清楚道德是什么东西，那么如何判定道德的对与错？既然不能判定对与错，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是不是正常的。面对一种看起来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大王想让自己的观点得到大家的认可，只是靠说服教育是不是能够办到？”

“这个……我想很多人还是会认可正确的东西。”舜简直被长春因子的问话打蒙了，回答的自然有些语无伦次，因为所谓“正确”的东西本身谁来判定？不同的观点立场就有不同的结论，因此长春因子听见这样的回答，嘴角自然而然溢出了嘲笑，因为舜的回答不符合逻辑性。不符合逻辑性的话题能不能够说服人，恐怕舜自己都不会弄明白。

“大王这样认为，能够说服自己么？如果大王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大王这个德政是不是很危险？”长春因子咄咄逼人地又说，随后怕舜不理解自己的用意，就补充说：“大王嘴里的多数人是指一般的百姓，还是包括官员在内的贵族，如果是包括官员在内的贵族同意大王的道德观，大王也就不存在烦恼了。如果只是百姓同意，这个大多数就没有任何意义，道理很简单，因为国家的大事百姓没有话语权，他们赞成不赞成又有什么意义？”

长春因子的话是在说舜的道德观，即使百姓都认可，而多数官员和贵族不认可，就是零，因为支撑朝廷命运的，不是普通百姓，是官员和贵族，这是事实。

舜听到这的脸色惨白，因为长春因子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事实上国家治理的确是靠精英，不是靠普通百姓，如果这些官员和贵族都不认可他的道德规定，德政就根本没有办法执行，而官员和贵族能不能认可，眼下看来还是个未知数。

“有了道德的约束，官员就不容易**受贿，横行霸道。百姓就懂得了礼仪，不再因为一点小小的利益大打出手，斤斤计较，如此一来，人和人之间就会变得友善，大家也能够和平相处，生活中少了冲突，仇杀，偷盗，斗殴，这难到不好？”

“好，如果能够实现就不是一般地好，而是大好特好，现在的问题是，大王的道德观能不能被所有人认可？如果不能，就是理想主义的空中阁楼，而大王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建这样的阁楼，只怕是事与愿违，得不偿失。”长春因子严肃地说，因为舜想做的事情是前无古人的，难度是空前的，他不能不提醒舜，而且长春因子预料到，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于普通百姓，而是来自于官员，因为真正的食利阶层就来自于官员阶层，遵守道德就意味着他们要放弃手中的既得利益，这靠教化不可能实现。人的自私天性决定了，没有人会主动地放下能够得到的利益，除非有另外一只拿着利剑的手在旁边侍候，威胁，告诉他们，只要你们贪图私利，就要受到惩处。考虑到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太大，成本太高，官员们才不会伸手。因此在长春因子看来，要想让官员主动接受德政没有可能，被动接受是可以的，高压之下，每个人都会计算利害得失。

“道长是说，德政要想得到很多官员的认可没有可能？”舜虽然被长春因子的话说的气沮，但是仍不想放弃目标，如果遇到困难就放弃，他就不是舜了，而是一般的打工仔。

“大王的权威如果可以让多数官员镇服，他们在大王的淫威下不得不低头，当然可以做到。”长春因子毫不掩饰地说。

“用威逼的方式？”舜反问了一句，感觉他的说法和皋陶他们一样，如果他认可这种方式，哪里有现在的烦恼，也就没有必要来找长春因子了。正因为这个“药方”不合乎心意，才纡尊降贵问计于长春因子，哪里知道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当然不会同意。“孤家的目的是让官员懂得德政，将来用德政治国，结果孤家自己先来暴政治吏，这不是和德政背道而驰么？”

四

舜之所以没有采用皋陶等人的建议，就是自己不想破坏心目中的德政，因为在他的思想里，德政的核心是教育，而不是刑讯逼供，不是在官员头上悬着一把刀进行高压，这样就算官员屈服了，也不会是心服。心理不服，做起事情来一定会走样，民众就感觉不到德政带来的好处，当然不会跟着改变，民众不改变，民众素质就不可能提高，那就只能走回老路，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看见舜钻入了自己设计的漩涡里出不来，长春因子感觉话没有点到要害处，暂时关闭了嘴巴，思想换一种方式进行说服。因此过了好一会长春因子才重新开口：“贫道也知道教化的方式是仁道的，也是最符合德政要求的，只是这里有个时间差的问题。就以贫道为例，贫道在这里布道二十多年，教化了多少子民？不到一千人，每年的收获在五十人左右，既然效率这样低，贫道为什么还在做？因为贫道没有政绩制约，没有别的事情牵扯，教化一个是一个，贫道这一辈子做不完的事情，徒子徒孙会继续做下去，不会影响贫道的生活，也不会影响别人的生活，大王可以这样做么？大王能够把没有做完的事情交给下一代？大王有这样富裕的时间在等待子民觉悟？这就是我和大王不同的地方，因此大王只要想想就明白了，大王一味靠教化的方式让官员们都遵守道德，执行德政是不是可行？如果不可行，朝廷是不是会出现混乱，百姓是不是会买账？”

长春因子这番话点到了两个节点：时间和政绩，算是说到了要害上。长春因子没有时间约束，天马行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受制约，即使没有归化一个人，他还是照样的可以画符捉鬼，敲钟燃香，没有任何负担，舜则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自己的工作，给后世有一个交代，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业推给下一代君王，因为下一代君王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不知道。长春因子在告诉他，如果想完成德政，提高全体子民道德的伟大目标，只能抓紧时间，而不是无限期地拖延。

“道长，多谢你的提醒，看来我是入巷了。”

看见舜终于被自己说服了，长春因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下面就应该给舜出出具体的主意了，因为即使用强梁手段逼使官员就范，也不能做的太露骨。

“大王既然要把州牧官员召集到京城接受教化，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们手里的圭收上来，然后视情况再往下发。”

长春因子提到的“圭，”是做官的凭证，是上一代大王尧发给他们的，当他们上朝觐见大王的时候，必须持有的物件。长春因子要求舜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这个圭被舜收上来，传递一个信号，舜是现在的大王，有决定他们乌纱帽是不是戴在头上的权利，让他们心里有被震慑的感觉。第二个目的是，当他们从新得到圭的时候，是舜发给他们的，就是说，他们要认新主人的恩情，尧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长春因子提到的这个做法是一种权利转换游戏，属于官场权利交易的一种，通过小小物件的交替，让官员们知道谁是老大，如果在心理上确认了舜是老大，舜的主政方式他们就不敢公开对抗，胆小一点的也不敢敷衍了事，这是典型的权谋学问，舜是不明白的，也是不屑于学的。但是这个办法从长春因子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同了，因为他是出家人。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都不避讳这样的权术，说明这样做并不触碰道德底线。

“道长的话孤家明白了，会照做的，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大致不会差。”长春因子胸有成竹地说，表情上是自信的。随后对舜说：“大王虽然现在是天朝的当家人，但是因为底蕴不够，社会势力的支持不够，大王过于文弱是很难把工作推行下去的。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既白。”

“道长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孤家不大明白？”舜问，因为过于注重道德修养，道德作用，造成舜对人性的认识过于片面，就是说性格上有了明显短板，遇到事情的时候不能够用人性尺子去丈量，而是一味的用道德标准去制约。长春因子清楚，这种认识有时候是致命的，因为道德本身并没有世所公认的尺子，属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东西，如果舜靠权力非要让所有人都去尊崇一种道德，必然会造成很多人的反感，甚至会引起相当多的人蔑视，这也就是今天的某些自以为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斥责他人的人，毫无例外会遭到多数人的反感或者攻击，道理很简单，没有人赋予你这样的权利，你也没有权利自以为可以高高在上，何况那个时候道德刚刚兴起，处在胚胎时期，并没有一个适合于多数人的行为准则的道德标准，道德自身就不强大，有什么力量去攻击别人？

长春因子在审视人性上是个天才，属于那个时代有素的几个能够把人性优劣看明白的人，因此才明白人性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十分重要，知道人性的复杂性，所以他不希望舜乱用权利，更不希望舜放弃使用权利，希望舜在该用权利的时候不要放弃，该婆婆妈妈去说服教育的时候不要用高压手段。但是舜并没有这样的天赋，所以长春因子在提示舜的时候，给舜出主意的时候，往往要多费唇舌。

“贫道的意思是说，大王对于人性要能够看明白，因为人性不是透明的，更不是单一的，最后能够检验人性的，就是利益，道德在检验人性的时候是无能为力的。道理很简单，你有你的道德，我有我的道德，上天并没有规定，你的道德一定正确。”说到这，长春因子看见舜又是一脸困惑，进一步举例说。“比如在山林里，山羊野兔是温柔的吃草动物，对于这一类动物来说，吃肉就是不道德的，欺凌别人，甚至伤害别人的生命是卑鄙的，是不能接受的。最好的方式是大家都吃草，反正野草多的是，吃完了还会长，大家和和美美，相安无事，快快乐乐地在一起生活，这就是它们的道德观。它们一定认为自己的道德是正确的，当然希望整个自然界都使用它们的标准。但是老虎，豹子，狼会同意么？肯定不会同意，因为按照山羊们制定的道德观去做事，老虎，豹子，狼是不能侵犯山羊它们的。如此一来问题就严重了，你让老虎，豹子，狼不去侵犯羊等吃草动物，它们就会饿死，因为它们的肠胃接受不了草一类的食品，它们的肠胃需要肉来充填，而羊等吃草类的动物不可能乖乖地把自己的身体送到老虎，豹子，狼的嘴里，它们必须通过豪取抢夺的方式才可以得到，对于它们来说，这样做是正常的，必须的，因为它们同样需要生存，还需要发展壮大自己的族群，只能这样做，对它们来说，这样做是天经地义的，是合乎自然法则的。看看，这就又出现了一套道德观，那么谁的正确？谁的邪恶？按照我们人类的标准，当然是羊的正确，问题是，在自然界如果实行羊的道德观，老虎，豹子，狼就会绝种，是不是同样残忍？不合乎天理？”

“动物世界为了生存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它们的道德哲学就是生存哲学。”舜皱着眉头说，似乎并不认可长春因子的解说。

“难道人类世界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也没有道理可讲。”长春因子更正舜的观点说。

“人类社会还是需要讲道理的，否则像动物世界那样充满了杀戮，早就消亡了。”舜反驳说。

“不管动物世界，还是人类世界都不会消亡，因为整个世界都被一种神秘的平衡力量所操纵。”长春因子回答说。

“这就是你们道家阴阳平衡观？”舜随后问。

“你不觉得这个非常有道理？”长春因子反问。

“或许是的。”舜只能点头认可。

“我们做一下假设，如果自然界中老虎，豹子，狼多了会怎么样？羊一定会被吃光是不是？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当羊没有了，老虎，豹子，狼吃什么？他们是不是会吃草？答案是不会，因为吃草它们会死，这个时候它们只有一种选择，互相残杀，直到最后一只老虎获得了胜利，但是等待它的仍旧是死亡，因为它没有食物可以吃了，它不过是比别的动物多活几天。那么羊多了是不是情况就好了，答案是不会。因为羊多了，草就不够吃了，那么稚嫩的羊同样会先饿死，然后是强壮的羊，道理和上面说的一样，最后大家都会饿死。想要大家不被饿死，就必须有一个让大家都有食物吃的平衡世界，这样世界才可能存在。但是自然界的规律有时候会被破坏，这个时候就需要人类去调节，为它们创造平衡。大**才不是看见了，山上蛇多了，贫道就要消灭一部分，但是不会消灭很多，因为消灭很多，鸟儿和山蛙就会泛滥。”

“道长是在告诉孤家，人类社会也是如此。贪官污吏多了，为富不仁恶霸多了，好人就没有办法活了，所以就要消灭一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舜说，他本来就是聪明人，现在明白了长春因子这番话的用意。长春因子在告诉他，平衡是自然界生存的法则，也是人类社会生存的法则，但是人类社会这个法则是靠人来运用的，一味地用教化的方式不能改变某些恶霸，贪官污吏，这时候就要使用霸王手段予以消灭，因为这些不肯被教化的恶霸，贪官污吏有自己的道德观，生存法则，他们就像老虎，豹子，狼一样，把吃肉，抢夺别人的财产，欺压良善看做天经地义的事情，上天赋予他们这种权利，你让他们改变这认识是很难的，面对这种不可能，只有一个办法，消灭他们的肉体，精神也就不存在了。而他是大王，拥有这个平衡的义务和权利，这样一想，舜的感觉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