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神：宣室篇（六）无名之辈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唔……”

无边的黑暗中，这场政变静悄悄。

当代王刘恒打了一天的猎，还和自己的宠妃窦氏在野地里没羞没臊地折腾胡搞了一夜，在黎明之前大摇大摆地带着随从回到代王府时，原本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宦官们、卫士们却一个都没出现在门口迎接他。

刘恒的心里有点虚。

当他带着窦氏，壮着胆子推了下王府的大门，门竟然虚掩着，连门闩都没插！

“妈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刘恒越发害怕，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走进里面黑灯瞎火的“家门”。

忽然，一双粗糙的大手在黑暗中捂住他们的口鼻，大手上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不断从鼻腔钻入他的大脑。

“糟糕！是迷药！”

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门外充满了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与此起彼伏的惨呼声，随即，他便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刘恒不会想到，从这一刻，他的人生将跌入二十年的黑暗之中，直到二十年后，他才重见天日。

王府外，国舅薄昭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纵马赶来，薄昭骑的黑马冷峻森严，似乎与凛冽的寒夜融为一体，穿黑色斗篷的人却骑着雄骏的白马，在暗夜中发出银白的光芒。

看着王府外横陈满地、被射成刺猬的尸体，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纵然是天性凉薄的薄昭，也不由有些凄然。

“虽说他们跟小王爷欺男霸女，做了不少荒唐事儿，但今天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唏嘘。”

“有光明，有必然有黑暗，有人活得轰轰烈烈，就必然有人死得不明不白，这就是‘秘战’之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多东西都写在历史的背面，就像月亮除了万人仰望的月光外，它的背面却无人知晓。当年，我组建秘密部队时，这是我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历史没有真相，只是一座冰山，很多的东西永远不会见人。”穿黑色斗篷的人开口了，“天马上就要亮了，赶紧收拾好，跟他们的家人说，王府遭匈奴奸细入侵，他们为了保护我，英勇捐躯了，这样，他们的家人就会得到最好的抚恤。”

说罢，这个人摘掉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白皙清癯的脸，竟然和被掳走的刘恒一模一样！或者说，如今这个人，就是新的刘恒。只是，他的眼中并没有被掳走的那个“无名之辈”的嚣张飞扬，却充满着一种坚毅、沧桑，还有一种淡淡的，却极其深沉的忧伤。

这是改变大汉帝国，乃至中国历史的一天！

这一天早上，当小王爷刘恒再次出宫围猎时，听说了宫里来了一位与小王爷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卫长后，薄昭一个激灵，兴奋地难以言喻：“莫非……这是天意？!”

他迅速前往，去见那个侍卫长，也就是穿越回古代的李商，薄昭长期从事秘密工作，毕竟一个诸侯王，尤其是一个不被朝廷重视的诸侯王，要想在诡谲莫测的权力斗争中得以生存，必须时时刻刻得到长安方面的最新情报。作为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却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头子，薄昭见过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

他知道，要了解一个人，就必须要看、要读他的眼睛，正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纵然有的人可以用眼睛骗人，但从他“如何骗”的举止中，也可以看窥见他的人性与气质。

当然，在见李商之前，薄昭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还特地偷偷去李商住宿的房间看了看。

刚踏入他的寝室，薄昭就震惊了，他看了看地上，竟然撒着一层薄薄的香炉灰，而一根小小的牙签，看似是漫不经心，却严丝合缝地放在没插的门闩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让“闯空门”意图窥探的人留下踪迹！只要他一进来，香炉灰会有脚印，即使有“老手”发现，他也很难想到，牙签纵然是没有掉在地上，仅仅是发生了些许位移，也能向屋主人充分“示警”。

作为老牌特工，薄昭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对手的本事甚至还在自己之上！

“是薄昭国舅吗？来，请坐！”

此时，一声清朗自信的话语，让薄昭凛然一惊，一身戎装，双手倚剑的李商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薄昭面前，带着一个将军的霸气与一个文人的狂傲。

此时，薄昭震惊的，已经不是李商和刘恒那先天的、一模一样的面孔了，而是这个人可怕的才智与气场。

如此强横，却又如此柔和、内敛，他的眼神不同与刘恒，如果说，刘恒的眼睛是自家庭院养鱼的小水洼，那么，眼前这位的眼神，似乎是埋葬了、淘洗了千秋万代的风云历史，却古井无波、清澈无垠的**涨海（南海）。这位“刘恒”的眼中，仿佛藏着无数的情感和故事，积淀成了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睿智。

薄昭原本锐利的目光，也忍不住有些畏惧，闪躲了起来。

当李商将剑放在案头，关上门，与薄昭促膝长谈，三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心机过人、无比深沉的人谈了什么，而当门再次被推开，原本多少有点想要扶植个傀儡的薄昭已经转而成为了李商，或者说刘恒最忠诚的手下。薄昭带着李商觐见了薄太后，很快，薄太后也与反客为主的李商结成同盟，从此，在三人的密谋下，一个偷梁换柱、偷天换日的计划在极短的时间酝酿，并迅速实施。

没有人看到，李商的袖中，始终藏着诸葛亮智慧的结晶，那被后来的季汉集团所有的忠臣义士心照不宣的，最终极的社会理想《隆中七策》，而李商此刻，却惊叹于历史之神的弄人造化——他只是用两张一个模子中出来的脸，就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推动历史车轮的远大机会！

他将再一次扮演一个新的角色，一个能够实践他身后无数人理想的命运与未来，他将是被无数人歌颂、景仰的伟大帝王——汉文帝·刘恒。

而那个倒霉的小王爷呢？他和他的宠妃窦氏，被囚禁在王府（后来是长安）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牢中，地牢中有着王府的一切——锦衣玉食，当然也配备了被毒哑了嘴巴，刺聋了耳朵的宦官、奴婢，唯独失去了他那小小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