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阴阳差错

岳姬花嘴里哼着那首久违的小夜曲，迈着舞步兴冲冲往宿舍里走。

当推开七号楼大院的铁栅门，侧身子往里走的时候，不想铁门弹了回来，门边角铁碰了一下她的头，她心里一阵惊慌，摸了摸碰疼的头皮，感觉没有大碍，突然想起了那句“乐极生悲”的汉语小成语，不禁自己笑了。

驼背老头吃罢晚饭正坐在门卫室门口百无聊懒的隔着铁栅门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眼看见岳姬花碰了头，先是一愣，慌慌张张站起来跑到铁门跟前扶住又一次将要弹回去的铁栅门。

关心的问：“没碰伤吧？”

岳姬花客气地答道：“没事，谢谢你关心！”

驼背老头见岳姬花挺开心，知道她今儿心情好，闹玩说：“呵，今儿这高兴，要举办婚礼了？别忘了给我喜糖吃呀！”

岳姬花听了，知道驼背老头又和她闹玩笑，涨红着脸说：“等着吧！会有一天请你吃喜糖！”

岳姬花说罢，转身关好铁栅门，正要往楼道里走，驼背老头瞪着肿眼泡看着她“嘿嘿”笑了起来。岳姬花感觉驼背老头笑的挺奇怪且神秘兮兮的，顿时起了疑心，驼背老头一天到晚门卫上接触挺多人，信息广，再看他那不自然的的样子，好像笑声里夹裹着自己的事情，便停下了脚步，望着驼背老头：

“看你高兴劲，像大年下天上给你嘴里掉了一块肥肉！”

“嘿嘿”，驼背老头还是眯着眼睛笑，肿眼泡里闪着一对老鼠眼睛在岳姬花脸上扫来扫去，看的岳姬花都不敢和他对视了。

“嘿嘿什么呀？有话说呗！”

驼背老头转弯抹角地说：“你以为你们读了几年书，顶级聪明了？告诉你吧！我这一辈子也喝了半瓶墨水，算得上半瓶醋的学问人，看事十有八九走不了眼。”

“是呀，你们老年人不但有学问，还有丰富的社会经验，我还要向你多学习呢！”

岳姬花听驼背老头使劲表白自己，心想他可能有话要说，说什么？难道是青苹果和赵强打架的事，厂里一些人私下里早议论开了，究竟是不是这回事，岳姬花想听听驼背老头怎么说。

驼背老头是一个有名的婆婆嘴，直来直去问，必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岳姬花脑子转了一个弯，用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谋。

“爷爷，”岳姬花甜甜喊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都说你是消息通，‘新闻联播’？”岳姬花说完，假装很认真的看着驼背老头，假装虔诚的听他说。

驼背老头听见岳姬花夸奖他，脸儿往旁边一扭妞，扬了扬稀疏的眉毛，一咧嘴露出来黑乎乎的牙床：“还用问吗！我这门卫室门前，各单位的人谁不经过这儿！信息还不雪片般飞来，说我是消息通一点儿不为过！”驼背老头自信的扬起下巴，耸耸肩，舞台上的演员一样。

“那么，最近有什么新闻吗？”岳姬花见驼背老头兴高采烈的样子，等他话说到火候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的插一句。

“当然有啊！还不少呢！”驼背老头有意卖关子，扭动一双不太灵活的腿去了屋里。

岳姬花以为他不想和自己说话了，转身要走，驼背老头却从屋里出来了：“唉，你不要走吗！我喝口水，滋润一下嗓子，好和你说说新闻。”

“爷爷，明天说吧，我还有事呢！”岳姬花假装不愿意听了，拿出要走的架势。

“不，不，你非听听不可！”

岳姬花只好停住脚步，驼背老头已经赶到了她跟前，悄悄说：“关于你的新闻，不听可惜了！”说罢，驼背老头又鬼使神差的望望四周围：“让别人听见了不好，会说我是长舌头妇人。”

岳姬花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干脆又回到了驼背老头的门卫室门边上。

“你知道了吗？青苹果的案子免处罚了！”驼背老头瞅瞅四下里没人，神经兮兮的对岳姬花说。

岳姬花听了，心里一喜，她为老头传播这样的新闻而高兴，这毕竟是一条好消息，压抑自己心头多日的苦闷，阴影，终于云开雾散见到天日了。应该传播出去，让大伙都知道还原青苹果的无辜与清白。。。。。。心里想着，岳姬花忍不住笑起来了。上午听赵强说了，心里就特别高兴，一整天，像吃了两片兴奋剂，无论如何控制不住自己兴奋地情绪，经驼背老头又说了一遍，情不自禁地笑了。

驼背老头眨巴眨巴肿眼泡，呡呡黑乎乎的牙床，似乎还没有说完话，他看见岳姬花如此兴奋，也许他不想在火热的盆火里面浇上一盆冷水，将火焰扑灭。也许他还有其它想法，他安静的弓着背，变的一脸冷漠，刚才的笑容全消失了，就像一树碧绿的树叶，突然遭到了狂风的吹残，树叶纷纷扬扬掉到了地上一样让人揪心。

“唉，”驼背老头轻轻叹了一声，“别高兴太早了，还有话说呢！”

岳姬花突然停止了笑声，她从驼背老头表情上看出来了，老头要说出来她不愿意听的话。岳姬花本来应该转身走开，但她出于好奇心，非要刨地追根弄个明白不可。

“爷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驼背老头见岳姬花还想听，有意卖个关子：“还用问我！你自己还没有感觉出来？”

驼背老头既神秘又少头无尾的话，为神秘的色彩蒙上了一层阴影，更加令人费解与深思。岳姬花忘记了自己没吃饭，忘记了刚从云门山回来，爬了一天的山路，腿肚子痛得要命，浑身疲惫不堪，但她为了从驼背老头嘴里掏出她要的新闻，她忘记了一切。

“我。。。。。。我能有什么感觉呀？”岳姬花迷茫的回了一句。

“”嘿嘿，你没有感觉？我反而为了你有更深层的感觉呢！

“为了我，你有感觉？”

岳姬花笑了，刚才紧张的情绪突然放松开来了，她觉得驼背老头在喜戏她。驼背老头和自己开玩笑，唉，这个老头呀，一个人待在门卫室寂寞了，郁闷了，找个人闲聊解解闷，是自己解脱郁闷采用的一种休闲娱乐方式。可是，你知道吗？我还没吃饭，又跑了一天路，我要吃饭，我要休息了，没时间陪你斗嘴了。

岳姬花转身要走了。

“哦，哦，你别走，你听呀，我说的都是真的！”驼背老头眨巴眨巴肿眼泡，咽了一口吐沫，“我对你说，是为你好！”

岳姬花只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驼背老头说下去，等了足足一分钟，驼背老头反而不说话了，用一种奇怪的，好像窥探什么似的锐利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岳姬花，这使得岳姬花有点儿不舒服，幸亏岳姬花殷切的期盼着驼背老头的新闻，何况又是关系着自己的新闻。

她干脆耐心的等了下去。

“老头，开门呀！光顾了看美女，都不管铁栅门了！”一个职工推一辆自行车，站在门外边，自行车后座带着满满两布袋劈柴，两手紧紧握着车把，驼背老头赶紧跑了过去，帮他把门开开，等到职工走进了院子里，驼背老头又把门关上，这才走到岳姬花跟前，冲岳姬花笑了笑，又转过身望望刚才那个职工走进了楼道里，这才认真地说：“你那个小伙子可有几天没来了？这儿要多转转圈呀！”驼背老头指指自己尖尖地秃脑壳。

岳姬花听了，心里一惊，她惊奇的望着驼背老头，他怎么观察这样细致？是呀，过去，青苹果每天下了班之后，第一件事是跑到七号楼来找自己，两人就像是连体婴儿，谁都给分不开，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情话，缠缠绵绵，唧唧我我，青苹果把自己一天遇到的事情不管岳姬花感不感情趣，愿意不愿意听，倒一布袋豆子一样，一股脑的全倾给岳姬花了。

岳姬花为了不打消青苹果的兴致，总是眯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瞅着青苹果的脸认真的听，并不时发出咯咯笑声。此时此刻，岳姬花也喜欢把自己隐藏心里的话语说给唯一信任的人——青苹果听，如胶似漆的关系发展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经驼背老头一说，岳姬花猛然想起来了，青苹果的确好几天没来找她了，岳姬花刚才还兴奋的心情，突然遭到了一场冰天雪地严寒的侵扰，刚才还在沸腾的血液，一霎间好像停滞了流动，心情沉重下来了。但她转念一想，这段时间厂里忙，设备不间断出事故，也许他一连几天都忙活在事故现场呢，也许白天黑夜连轴转搞检修呢，不要说青苹果，自己不也忙吗？早晨走出宿舍门，天黑了才回来，一天脚步都没停下来，想到这儿，岳姬花淡淡一笑：

“工作忙，哪有时间闲玩呀！”

驼背老头猥琐的笑了笑，表情是那样难看，以至于让岳姬花恶心的差点儿吐出来，她不理解驼背老头为什么要这样，他的内心世界究竟隐藏着什么令人费解的秘密？

“哼，你忙？忙着去云门山游玩！”

驼背老头说罢，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谈，转身回到了门卫室，“嘿，你们青年人的思想作风真是的。。。。。。”

岳姬花回到了宿舍里，一头倒到了床上，愤慨，苦闷，心烦意乱，就像晴朗朗的天气，突然遭受了一场沙尘暴，将本来**无云，湛蓝的天空刮的天昏地暗，狂肆的风里，尘沙无情的打进了眼睛里，鼻子里，口里，她瞬间憋闷的喘不上气来，浑身难受。她想哭，哭不出声来，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想看看，周围昏天黑地，睁不开眼睛，急躁，烦恼，生气，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是那一个长舌婆说的，短短一天功夫，何况自己刚从云门山下来，职工中就传遍了。岳姬花趴在床上苦苦的想，她的眼睛晃动着今天遇到的情景，就像电影胶片一样，从早晨爬起床走出宿舍那一刻，到了厂里，薛主任交给她《下年度用材计划表》，然后去赵强厂里，遇到了老陈。老陈知道她去了赵强那儿，可他不知道她和赵强去了云门山啊。他又怀疑起了薛主任，是薛主任安排她去赵强那儿的，可是，薛主任不是那种长舌妇啊！再说，她去云门山是临时决定的，薛主任也不知道呀！既然如此，那是谁呢？谁的舌头这么快，以至于驼背老头都知道了。

岳姬花想啊，想啊，她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哪个环节失落了，出了问题。她面前好像摆放了一堆乱麻，她无论如何理不出个头绪。他的心情开始躁动起来了，此时，她想到了她在家里的时候，遇到解不开的问题时，父母总是笑盈盈地说：“别急！好好想一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可是，父母不在身边，问谁去呀？她多么期盼父母奇迹般地出现呀，如果他们在这儿，也不会这么为难了！她想哭，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她哭了一会儿，屋里依然寂静无声，往常，自从离开了家，她伤心流泪的时候，总有一个人站她身边，陪伴她，安慰她，开导她，可是，这个人哪去了？几天见不到他的影子了？

岳姬花决定去找青苹果，她从床上直起身来，穿好衣服要走，但她又担心，去云门山的事，厂里传开了，一但让青苹果知道了，他会有什么想法，他能承受出心理压力吗？

想到了这儿，岳姬花郁闷，犹豫了。但她突然又转忧为喜了，刚才还哭啼啼的她，微微笑了。因为她想到了赵强告诉他青苹果免于处罚的事了，她要把这个困扰多日的好消息转告给青苹果，她相信青苹果知道了会高兴的跳起来。

她随便吃了几口饭，“噔噔噔”一溜小跑下了楼梯，她感觉此时此刻，青苹果应该吃罢饭从食堂回到了宿舍里了。

当他来到十二号男单身楼的时候，门卫室的灯光已经亮了，岳姬花这才发现，西边天空飘着一片火烧云，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夜幕渐渐笼罩住了大地。

门卫王大姐从门卫室走了出来，看见岳姬花来了，打招呼说：“来，屋里坐吧！”

岳姬花说：“不坐了，我上楼找个人。”

“找谁呀？我让人给你喊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上楼找吧！”岳姬花说着往里走。

王大姐拦住说：“小岳呀，你等等吧！最近宿舍有了新规，不住这个楼上的人，一律不准擅自上楼去，要找人的话，需门卫去通知。”

岳姬花这才想起来了，前几天单身楼上接二连三被盗了，保卫部门采取了管理新规，严格限制外来人员进出十二号单身楼。岳姬花没办法，只好站在门卫室门口，等着王大姐去喊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工人从楼上走下来了，王大姐喊：“王师傅，麻烦你上楼喊喊青苹果，就说有人找他！”

王师傅朝岳姬花看了两眼，打了一个愣怔，慢吞吞的说：“青苹果不在宿舍。”

岳姬花赶忙问：“王师傅，看见他去哪儿了吗？”

王师傅又打量一番岳姬花，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低着头问：“你找他有事？”

岳姬花没有出声，她低头望着脚下，心想，这人真啰嗦，让你找个人，像审问犯人一样，打破砂锅问【纹】》到底，没事来找他干什么！

王大姐插话说：“王师傅啊，求你去楼上跑一趟吧！人家小岳等了好大一阵子了。没事能来这儿吗！”

王师傅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看他那神色，好像欠他两斗米一样，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喃喃了半天岳姬花都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见他把王大姐叫到一边，嘀咕几句，王大姐才走到岳姬花跟前说：“小岳啊！王师傅刚才说了，青苹果刚出去，可能出了宿舍南门去田野地散步去了。”

岳姬花一惊，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想到了她和青苹果去南边野地里散步的情景，黑乎乎的夜空，一片黑沉沉的寂静。这样漆黑的夜里，他和谁散步呢？

岳姬花不放心的问：“大姐，看见他和谁去了吗？”

王大姐欲言又止，她知道岳姬花和青苹果二人所处的关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刚才王师傅说：“一连几天都是那个女孩来找他，两人嘁嘁喳喳一阵子，走下了楼往南边野地里去了。”

“女孩！女孩！”岳姬花的头差点儿要炸开了，她不顾王大姐再说什么，异性的嫉妒心与排他性汇集到了一起，使他扭头朝着田野里急急忙忙地跑去了。

宿舍南边的田野里，靠东边是一个叫做崔军的村子，往南走出去二里地有一条小小的河流，叫南定河，河水从西边的一个山坡下边的坡谷里流出来，经过九曲十八弯，一直流到了东望山里，正对着宿舍南边的小河上，搭着一座小石桥，桥面是上拱那种样式，由于整座小桥采用了精工细作的大理石栏杆修建，栏杆下边采用了半尺高的大理石台阶。到了晚上，这儿没有灯光，很少有人从这儿经过，因此，成了情侣们偷偷约会，唧唧我我，缠缠绵绵的好去处。

前几天的一个清晨，青苹国换好了工装，刚要跟随大伙去冶炼车间维修设备，刘胖子喊住了他：“小青，你别去厂房了！”

青苹果放下手里的活口扳手，坐到联椅上等着刘胖子下一步的安排。刘胖子安排完了其他人的工作，转身对青苹果说：“你去化验室借一些试纸来，下午咱们测试设备用。”

青苹果来到化验室的时候，正好罗丽一个人在屋里搞化验，见青苹果来了，罗丽停下了手里的化验，笑嘻嘻的和青苹果打招呼。罗丽口若悬河，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又热情，一口标准的京腔，尤其她那铜铃铛般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心里甜滋滋的。青苹果和他交谈了一会儿，心里开始异动了，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说真的，进厂一年多来，青苹果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质的女孩。

青苹果正愣怔怔的想，罗丽又说：“你长得真帅，美男子吆！第一次见到这么帅气的。。。。。。。”

青苹果经罗丽一夸奖，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羞红着脸笑笑：“谢罗丽姐夸奖！”

两人面对面站着，虽然罗丽长的矮胖，像一个柏木桶，个头搭到青苹果肩膀上，黑嘟噜的脸上闪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青苹果眼里，那双黑眼珠像一轮闪亮的月亮，那样耐看，那样美丽。

“你家是哪里的？”罗丽甜甜问了一句。眼睛始终没离开青苹果的脸。

青苹果羞涩的答道：“胶东。”

“胶东哪个地区的？”

“莱州。”

“呀，你是莱州的呀！咱们还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亲不亲一家人，甜不甜一口井。青苹果呀，既然咱们认了老乡，以后遇到难处，给我说一声，我会帮助你的！”

热情，干练，乐于助人的性格，一下吸引住了青苹果，他不知道如何感谢罗丽，但他一颗变幻莫测的心和好奇感混淆在一起，驱使他不得不问一句：“你父母都在厂宿舍住吗？”

“是呀，我爸爸早年是天能冶炼厂的职工，人脉关系广，熟人多，你若有什么难处，去找找他吧！兴许他能为你找到熟人的！”

青苹果正为了打架的事犯心思，听了罗丽的话，眼睛一亮，心想：终于找到了一条人情路，熟人多了路子广，何不趁这机会把压抑多日的苦恼说给罗丽听呢！

“罗姐，我想和你说一件事。”青苹果看看门外没人，鼓了鼓勇气。

“哈，看你说的，有心事尽管说吗！我能帮就帮，我实在帮不上忙给你托人情也要帮忙！”

“那好。。。。。。。”

青苹果刚要说，罗丽乜斜着眼睛看清苹果，神秘地说：“小心外人听见了，这样吧！晚上咱俩去宿舍南边南定河小石桥上说，哪儿晚上没人，不用担心让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