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战崛起

——————玩火者必自焚

如果说元老重臣们还能对朝廷决策采取一些有限度的敷衍了事的办事手段的话，封疆大吏们则是深深辜负了圣恩。在大战的策源地——广西，这种情况发展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在1846年以后任广西巡抚的郑祖琛无疑是一位粉饰太平的高手。虽然他到任后便遇上了遍及广西各地的小规模天地会起义，但该大员却能在焦头烂额地扑灭起义火焰的同时，又妙笔生花地大肆渲染国泰民安。背着隐匿实情不报的罪名，同时强烈要求入京陛见，企图一走了之。

邻省的李沅发起义终于惊动了北京朝廷，引起了咸丰帝对西南地区的注意。这位湖南新宁县水头村的农民从1849年秋起就率领一支近5000人的小队伍把湖南、广西、贵州搅得鸡犬不宁。为**这次规模不大的起义，仅广西便花掉军费247000两白银。逼得湖广总督亲自坐镇长沙指挥，并动员了4个省的军队。咸丰帝甚至还将湖南巡抚、湖南提督等高级官员以怠玩政务罪统统革职发配**，为此受牵连的官员不下数十人。

李沅发事件虽然得以平息——1850年6月2日，李沅发被俘送北京，于9月遇难。但愚蠢的郑祖琛却又引燃了一把大火，从而将整个帝国推向了覆灭的边缘。

他为了转移那些被自己管理得充满愤怒、反抗情绪的广西人民的视线和分化土客群体的力量，极力煽动和扩大土客矛盾纷争。纵恿和支持土著人反对客家人，甚至派兵助战、不断扩大事态，终于酿成这年秋季在贵县大圩的土客大械斗——客家人联合盗匪共20000人以上，土著人还远不止此数。双方相互械斗达40多天，其规模之大、影响之广、破坏之烈是空前的——活不下去的难民们大批加入拜上帝会，极大的壮大了拜上帝会的声威和力量。

10月，南宁、浔州、柳州等地的绅土，对郑祖琛玩火自焚的做法已忍无可忍，于是远赴北京控诉。咸丰帝这才知道形势的严重，但为时已晚了：不仅天地会起义仍遍及全省，而且酝酿了数年之久的大战也终于爆发了！

——————可怕的婴儿

在中国封建社会的乱世中，利用宗教名义发起的农民起义、流民起事的套路几乎是一致的：以松散的宗教组织为基础，利用谣言、谶语以及末日宣言与造反做官论等，向统治阶级喧嚣挑战。

洪秀全在这一点上也未脱俗，他在5月份就非常正经地宣布：“上帝已给他启示——人间将降临瘟疫，凡信仰坚定不移者得救，凡不信者将有瘟疫，有田无人耕，有屋无人住。”

在当年疫病如往常一样如期而至的时候，得益于懂得一些医术的洪秀全的努力，在紫荆山拜会最盛的地区染病者最少——经过刻意地宣传包装，洪秀全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成为能驱鬼逐妖；能令哑者开口、疯瘫怪疾信而即愈的奇人——乡民奉之若神！

其间又有一些跳大神的活动宣称洪秀全为救世主，这显然是临起事时制造的又一神话——其目的是提高会众起来造反的信心。

阴历6月，洪秀全走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发布总动员令，令各地教徒向桂平县金田村集中，编组军队，对大清帝国宣战！

从此以后，拜上帝会的活动进入了新的阶段。在4－5个月的时间内，拜上帝教的信徒们坚信上帝保佑着他们的事业，扶老携幼，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奔向金田，形成了中国农民战争史上的奇观：

3000名紫荆山区的会众；

4000名由石达开率领的贵县教徒；

黄文金所招集的数百名博白信道者；

秦日纲为首的1000余名贵县龙山矿工；

苏十九带来的1000－2000名桂平县饥民；

赖九领导的陆川、博白、广东化州（今化州县）等地的数千名宗教虔诚者以及土客大械斗后的3000名难民组成了太平天国最初的军事力量。

洪秀全、杨秀清等人采用了近代史上一种有名而比较成功的军需制度来调配其初创的大军所需要的各种营养：

所有成员都不能拥有私人财产，入伍之前各人变卖田产房屋所得的现金和在战争中缴获的一切财物都必须缴给圣库（公库）。全体成员的生活必需，统由圣库开支，官兵一律平等……

贫困交加的造反者们为该制度所推行的一系列更现实的优惠政策而欣喜若狂：

主食以吃饱为原则、副食有肉类及其他（有饭吃了），

有礼拜钱、买菜钱以供购办（有钱花了），

服装由国库发给（有衣服穿了）。

大批秘密制造的武器的发放，又使兴奋中的他们充满了和帝国军队作战的信心和勇气。再加上严格的军事训练、领袖们卓越的组织才能。使这个以紫荆山区的炭农和附近的农民为主体，周围各县的矿工、手工业工人、小商人、没落的知识分子、城市贫民和在地主阶级内部矛盾中被排挤倾轧而分化出来的小地主及僮、瑶等少数民族人民组成的庞杂宗教团体，很快便成为一支20000人左右的大军。

广西的地方官员们不仅被李沅发事件、土客大械斗等搞得精疲力竭，他们所拥有的那支由22000正规军、13000土著军队组成的地方守备力量目前又散布于2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天地会人所挖掘的大小泥潭中奋力挣扎。心力交瘁的郑祖琛虽然一意粉饰，不敢将社会动乱情形据实呈报北京朝廷。但咸丰帝在收到郑祖琛等人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关于捉住李沅发捷报的同时，也收到了从另外的渠道送来的揭露广西所谓会匪猖厥的奏折。

并不太糊涂的皇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一连串调兵遣将的谕旨雪片般地飞向各地。从10月份起，湖南、贵州、云南等省的军队纷纷涌向广西。**李沅发起义有功、号称蜀中名将的向荣也捞到了新的头衔——广西提督。同时，咸丰帝又将玩火者郑祖琛革职。起用杜受田等人大力推荐的禁烟英雄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赶赴广西主持军务——不料这位著名能臣在赴任途中就病逝了。

咸丰帝闻讯后，于12月15日改派前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前漕运总督周天爵署理广西巡抚。李星沅也是当时的能臣，但办事手段有些偏软。周天爵则是有名的酷吏，在官场上享有暴烈的盛名。咸丰帝将这两人搭配使用，似乎是想收到各取所长、刚柔互济的效果。然而，事实很快证明，这一对理想中的黄金搭挡并不称职。所以咸丰帝面对突如其来的大战时，便已在领导艺术上输了重重的一分。

一连串的军队调动和官员更替持续了几乎半年之久，以天地会人为主要攻击目标的战略思想又影响了帝国决策者们对拜上帝会团营性质的洞察力和判断力。因此，洪秀全的信徒们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几乎不受阻碍地完成编组大军的工作。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12月份。直到代理广西巡抚劳崇光接连收到拜上帝会众与地方团练多次发生小规模武装冲突而团练武装屡遭挫败请求援助的告急文书后，这才知道那个由中国人主持的带西方色彩的教会原来也是一个动乱的策源地。于是将刚入桂（广西的简称）的贵州镇总兵周凤歧及其所辖的1000名士兵调往桂平，会合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的部队，企图将一个想象中的婴儿扼杀在摇篮中。可是，李殿元带领的署平南县知县倪涛、秦川巡检张镛等人及一队兵勇在12月27日的思旺圩之战中，很快就溃散了。张鏞还没有来得及步李殿元、倪涛落荒而逃的后尘便被斩杀。

这是他们才发现，自己准备扼杀的婴儿是何等的强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