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惊天豪赌

当孙敏的电文传到徐州“绥署”，时任徐州绥靖公署主任的薛岳上将立刻让侦察机飞抵头陀岭抵近侦察，可原本甚嚣尘上的共军，却全部都藏在了深山之中，构筑工事、全力防空，任凭薛岳的飞机侦察、扫射、投弹，他们愣是一反之前半天发动十几次冲锋的凶悍，一声不吭，一脚踹不出个屁来。

就连孙敏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一开始打得我们人仰马翻，现在的共军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对面第78军参谋长常远在拿命和自己赌。

常远赌的，就是你孙敏不知道我的“底蕴”；常远赌的，就是你孙敏和暂停进攻，小心地侦察、求证。在开战前，常远早就把孙敏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孙敏是黄埔五期毕业的，按辈分是郑龙和他的学长，孙敏毕业后，干了一段时间的排长后，由于进军校前受过高中教育，文化基础好，因此很快进入参谋本部任职，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孙敏干的都是参谋、参谋长的活，而且干得相当不错，多次受到蒋介石的亲自嘉奖。

正是由于老蒋的青睐，抗战后期至今，孙敏再次放下标尺和笔杆子，拿起了枪杆子，担任起国军的高级军事主官。

同样，作为参谋长的常远知道，参谋人才最大的素质就是——细心、谨慎。而且，在研究孙敏的资料时，常远敏锐地发现，孙敏作为理论型参谋，在工作之余，依然苦读克劳塞维茨、鲁登道夫等外国军事家的著作。老蒋为什么经常表扬、嘉奖孙敏？因为在每次分析战局时，孙敏都能拿出详细的数据、依据，还有军事著作的原话加以佐证，令一向喜欢吹毛求疵的蒋介石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故而大加赞赏。

如果说当参谋，生性洒脱放旷的常远自然远不如孙敏，就连郑龙都嫌常远的图上作业太糟糕；可是作为统帅大军的将领，孙敏的优点却成了让常远大做文章的缺点！

因为，和郑龙“臭味相投”，一起经历了近十年风风雨雨的常远非常清楚——战争固然需要小心、需要谨慎、需要求证，可与科研不同，“战机”是稍纵即逝的！甚至就如同鱼鹰划过水面一般一闪而过！不是所有事有了把握才做！

就像“官渡之战”，曹操听从许攸的建议，偷袭袁绍屯在乌巢的粮草，当时许攸刚从袁绍那里跑回来，没有人清楚许攸的话是真是假，没有人清楚许攸的投降是真是假，但曹操敢于去冒险，敢于把全部的筹码押在自己的直觉上，这才有曹操彪炳史册的辉煌胜利。

对于曹操来说，三、四成的把握，他就敢干！

战争，其实就是一场赌博，如果完全用科研的精神去对待他，那么恐怕会死得尸骨无存。

世上之事就是如此奇妙，优点会变成缺点，“不足”却能胜“有余”，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就这样，在自我怀疑、犹豫煎熬中，孙敏白白浪费了三天的时间，在这珍贵的72小时里，孙敏也曾发起过六、七次试探性的攻击，不过常远根本不和他废话，直接一阵急速射，用炮火把他逼退，不断给他造成一种假象——临沂共军兵强马壮，只是因为不敢暴露在国民党美械装备的炮火、航弹下，这才采取了凭险固守的方式。

可事实上，当孙敏最后一次试探性进攻被打退时，78军的两个炮兵营，已经找不到一发炮弹了！换言之，常远已经用光了自己最后的筹码了！

与专注与眼前战事的孙敏不同，薛岳上将是统筹、指挥苏北、安徽、山东三个战场的最高统帅，而宿北惨败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此时的薛岳，正在司令部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一个衣衫褴褛，少了一只手的国民党上校破口大骂！

“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薛岳火冒三丈地骂道，“69师全军覆没，还有三个半旅被共军生吞活剥！他范成章是什么货色？啊！竟然把你们旅长都给杀了，你还回来干什么？自己去军法处！”

薛岳的愤怒可以理解，两万多人被共军包了饺子，剁成了馅，一口吞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坐镇南京的蒋介石交待。

上校平静地说：“报告薛长官，军法处当然要去，作为党国军人，当了俘虏，还被共军放回来当信使，实乃奇耻大辱！但是，还请薛长官听完我捎的口信，再处置我也不迟！”

“你……”薛岳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你说。”

“薛长官，杀死了于震旅长、俘虏了我的，并不是范成章，而是您的老相识，郑龙。”

薛岳大惊：“郑龙？郑云桥？当年的001特别行动队队长！”

抗日战争“武汉会战”期间，郑龙率部偷袭了日本第27师团先头部队步兵第2联队，打懵了一路狂飙，企图和106师团123联队会师的师团长本间雅晴中将，帮助薛岳取得了“万家岭大捷”，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士气，一向心高气傲的薛岳也对文武双全、出奇制胜的郑龙赞叹有加。

“郑龙将军让我转告薛长官——为将者，如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阴阳、不晓奇门、不观阵图、不掌兵势，庸才耳！伯陵（薛岳）兄当世名将，当知弟之肺腑。”

这句话，出自《三国演义》，当诸葛亮“草船借箭”后，对鲁肃说出的名言。

薛岳疑惑地看了看上校，这个被打断了一只手的上校，正是整编74师预备第6旅参谋长任韩，突然，薛岳明白了！

他一把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让处于温暖室内的军官们无不一阵激灵！薛岳望着天空，只见阴云密布、彤云四合。

薛岳大惊失色，他也不关窗，快步走到司令部的巨大沙盘上，死死盯着鲁南的地形。

而任韩上校，只是像木头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薛岳。

“妈的！”薛岳终于恍然大悟！从宿北驰援的郑龙、固守待援的常远，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命令孙敏，现在！立刻！马上！集中所有的大炮、坦克、战车，向当面之敌发起攻击，攻下临沂也好，原路返回也好，立刻撤出鲁南地区！”

参谋长吴逸志中将疑惑地问：“薛长官，这是为什么？”

薛岳长叹一声，指着沙盘上的鲁南地区：“你看，鲁南虽为平原，交通便利，我机械化部队可以一日千里、一马平川，但此地地势低洼，每逢下雨，道路泥泞，车辆不便通行。孙敏的当面之敌为什么迟迟不进攻？我猜想，一、他们兵力不足，二、他们在等着天降雨雪，到时候，我们的坦克、车辆将陷入泥里，成为郑龙的瓮中之鳖！这是在效法关羽‘水淹七军’，依靠天时以少胜多，再打一次宿北战役！”

薛岳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咆哮而入，猛然吹倒茶几，上面的花瓶登时摔得粉碎！

随即，滂沱的冷雨夹杂着冰雪，落在了战火纷飞的苏鲁大地。

薛岳呆呆地看着碎落一地的花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他猛然回头，任韩的嘴巴叼着手枪，作为一个三**义的忠实信徒，他已然饮弹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