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剑无名

“云桥，我们不告而别，彭总不会生气吧？”

眼见来到汹涌澎湃黄河渡口，准备饮马南渡，沈星澜有些担心地问丈夫郑龙。

“不用担心。”郑龙柔声说，“他是延安总部几位对最高机密了如指掌的核心人物，知道我此去是为了什么，作为抗战时期实际指挥所有八路军的副总指挥，军情如火的道理他非常清楚，如果我先去延安向他告辞，然后在渡过黄河与晋冀鲁豫军区的部队会合，路上至少要耽搁半个月，这、才会让他生气！”

在奇袭了第17重炮旅后，郑龙完成了西北野战军总司令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如此一来，为了防止再遭到共军特种部队的偷袭，以及防备被灵活机动的共军主力集中优势兵力，大胆穿插、各个击破。胡宗南严令部队谨慎前进，不得过快突击，进攻的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

这就为延安总部安全撤离，提供了虽不充裕、却已足够的时间。

抓不到延安的首长，那么胡宗南对延安的进攻就没有任何意义。相反，为了抓住在陕北与自己周旋的首长们，几十万国民党精锐就这样在黄土高原钻山打洞、昼夜疲劳，根本无暇驰援全国各大战场，为各主力部队攻城略地，消灭蒋军有生力量提供了极好的机遇。

当完成了这一切，郑龙带着延安总部首长给他下达的秘密任务，前往晋冀鲁豫军区，与渡过黄河的中原野战军会合，准备一场足以扭转乾坤的战役。

“郑大哥，你看！”田晓蓉的声音打断了郑龙联翩的思绪，只见黄河渡口，乱石崩云，惊涛裂岸，一个蓬头垢面、渔民打扮的老人，他身形瘦削、容貌丑陋，如同滚滚怒涛中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

老人手执一根三尺长的枣木棍，混浊的眼睛若有若无地盯着郑龙，忽然右脚微微向前半步。

作为北辰一刀流的绝世高手，郑龙内心一震，分明感到——一股含蓄而凛冽的剑意朝自己涌来，比万马奔腾的黄河更夺人心魄！

老人，是向自己挑战，这股剑气中包含的战意，令不仅是将军，也是身为剑客的自己无法拒绝。因为，虽然沈星澜、田晓蓉看不出来，但郑龙知道——这个神秘而丑陋的老人，强得不可思议！

郑龙下马，跟沈星澜、田晓蓉说：“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田晓蓉刚想问些什么，沈星澜就阻止了她，她从丈夫的背影中，读到了一种无法拒绝的肃然。

郑龙在与老人相隔三丈的岸边停下了，他拔出光武剑，却一把将剑深深插在地上，而是拿起了剑鞘，微微一拱手。

老人微微点头，却并未摆开进攻的架势，只是攥住木棍的右手微微动了动，意思是——放马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飓风猛烈地刮向老人！郑龙以比音速还快的速度，一剑刺向老人的咽喉！

一旁观战的沈星澜、田晓蓉不禁“噫”了一声，一来，是惊叹郑龙剑法之高，二来，是惊讶于一向深沉自制的郑龙，这一剑为何一反常态、雷霆万钧，像是要置老人于死地一般。

只有郑龙明白——这一剑如果不倾尽全力，是对对方的不尊重。老人与郑龙，在用自己毕生砥砺的剑意，无声地试探、交流。

郑龙剑法极高，已臻至“人剑合一”的境界，操控剑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剑心。在他的一生中，挑战过无数强敌，往往剑还未出，他的剑心就早已洞悉对手的全部弱点、全部破绽。只要有破绽，郑龙的剑就一定能破！所以，只须一剑，绝大多敌人就都成为了尸体。

可是面对纹丝不动的老人，郑龙的剑心却莫名其妙地踟躇了。

明明，老人的身上全是破绽，几乎没有设防，可郑龙的剑心却分明看见——大江东去、沧海奔流、狂云乱舞、日月星辰……那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柔和与湛然，让他这一剑无法刺下。

郑龙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这是他用剑以来，第一次后退！当年，纵然面对鬼神莫测的藤原龙之介，他也从未有这种感觉。

如果说，藤原龙之介的剑是杀剑，天地万物任己宰割。那么，老人的剑没有锋芒、质朴无华，却比之惊涛骇浪更充满了压迫感。

天、地，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萧萧的北风，吹得无边草木，呼啸摇曳……

郑龙完全明白了，老人的用意。

他放下剑鞘，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当自己灵台澄澈、步入虚空，他逐渐感受到——自己的剑气在更广阔的世界，和老人的剑气在激烈地搏斗。

时间，仿佛不再存在；空间，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过了一刻，又仿佛过了几十年、几百年，时空抟转、沧海桑田，仿佛拆了一招，又仿佛在一瞬之间拆了成千上万招！

十几年的戎马关山，忧国忧民的艰辛憔悴，探寻武道的血泪交流……逐渐沉淀、平静，在与老人意识里的鏖战中，郑龙熊熊燃烧的人生化为了古井无波、**沧海、白马西风、长空明月……

冥冥之中，郑龙感觉到，纷乱的草木、抟转的气流、奔腾的云水……在一瞬之间仿佛受到了自己的召唤，就连那些早已过去、或正在奋战的前辈、恩师，闻一多、张自忠、郑虎臣……他们胸中的浩然之气、无形之气，化为了有形有质的剑，再次昂然，与郑龙凌云的壮志、不屈的血性、追求的正义争相共鸣，被赋予了生命！

剑，是一种兵器，更是一种思想；

武，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境界。

当利剑不再锐利，当重剑不再磅礴，只要剑中的武道、正道不失，纵然手中无剑，天地正气，依然可以化为圣剑、所向无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一时，山鸣谷应，风起云涌！

“呿。”郑龙右手轻轻一指，轻描淡写之间，草木之剑、无形气剑、人生之剑，幻化成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剑，随着一阵破空的长啸，当郑龙睁开眼睛，自己的指尖，准确无误地点在了老人木棍的正中间，形成一道小小的痕。

痕的后面，正是老人的眉心。

原来，老人的木棍，不是用来当武器，而是用来引出郑龙心中所向无敌的——心剑！这也是自坂本龙马开创以来，连北辰一刀流前任流主千叶荣治都梦寐以求的不传之秘，而心剑的最高境界，便是仁爱、便是天剑，便是草木竹石、天地风云皆可为剑。

到了这个境界，剑便不再是杀人的器，而是救世的道！

老人笑了，撕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饱经沧桑、却鹤发童颜的面庞，他用德语慈祥地对郑龙说：“阿龙，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