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老蔫轶事

老蔫开了二十多年出租车。二十年间，他自己给自己定一条规矩：老弱病残人乘车收费半价，没找到工作的民工乘车不要钱。有人问他：“为何？”他说：“我吃斋饭长大，做善事。”也有人撇嘴，说：“他吃啥斋饭！别听他忽悠悠？”也有人嘲讽说：“傻人干傻事，傻子见钱不喜欢？”老蔫听了不往心里拾，说：“人嘴两片皮，愿说啥说啥，随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该咋做还是咋做。就这样，行车走了百**，好似坐了一火车。一次，寒冬腊月天，接连下了三天三夜大雪，第四天黎明时分，天放晴了。南风吹来，阳光一照，雪融化了。下午三四点钟，突然西北方向铺天盖地涌来黑压压乌云，接着狂风大作，气温一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天底下瞬间冻成冰窖，马路穿上盔甲。这种天气，不要说人踏路面溜滑，野猫都不敢出窝。可是，对老蔫来说，是好日子，是难得的“节假日”。他一整天甜甜坠入梦乡。夜里，突然，“咚咚”敲门声，仔细听，有人焦急喊：“师傅，师傅，快开门！”老蔫一惊：“出啥事了？”，翻身披衣起床。门刚闪一条缝，一个人一步闯进来，急乎乎说：“我是一中老师，班里一个学生患了急症，需要紧急送医院！”老蔫看看门外地上硬邦邦冰块，黑乎乎夜空，听听呼天呛地狂风，心里紧缩缩，说话都有点儿打颤。心想：这天气出车，还不是拿命作儿戏。老蔫皱皱眉头，问：“学校门口不是有夜班出租车，为啥舍近求远？”老师抱怨说：“问了，他们不敢开车，怕担事！”老蔫不吱声，掰手指默默盘算。转身，灯光下瞅见老师眼圈红红的。老蔫心软了，谁家不碰上灾碰上难的，见死不救，以后咋做人？！老蔫大手一拍，气壮山河吼一声|：“走！”车子驶出村，由于野地里空旷无遮挡，狂风发疯一样，风旋圈把车头刮的左右摇晃，车身几次差点儿被刮翻个，栽沟里。老蔫死死握住方向盘，声嘶力竭喊道：“让你刮，让你刮！看你劲大，还是我劲大！”车轮“咯吱咯吱”压在雪地上，飞起的碎冰碴子在车轮毂结成冰块，车轮转一圈，车子“咯噔”震颤一次。正走着，冰块卡住车轮，憋的发动机“呜呜”冒烟。老蔫下车顶风寒敲碎冰块，开车再走。前面是一个上坡，车轮打滑爬不上去，瞬间车轮下磨出小船样深沟，老蔫脱下棉衣垫在车轮下，车才“呜呜”一摇一晃开到坡顶。上坡容易下坡更难，整个车体像飞机天空滑翔一样，“呼呼”往下窜。老蔫瞪圆双眼，眼神穿过黑暗盯着路面，右脚死死踩住刹车，车子出溜溜平稳往下走。一番周折，终于到了医院，病人被抬到了急诊室后，老蔫才松口气。看看车窗玻璃外边结厚厚冰块，老蔫抹抹满头汗水，浑身散架一样，一挺身倒到了驾驶室里。医生抢救了半夜，患病学生好了。医生从抢救室出来说：“幸亏病人送的及时，若再耽误半个钟头，恐怕没救了。”事后，校长领着记者亲自登门采访，准备写成材料上报有关部门，对老蔫事迹进行大力表彰。老蔫一听慌了，躲屋里光打转转。记者说：“谈谈你舍己救人的感想吧！”老蔫还是不说话，耷拉脸，高兴不起来。大家感觉蹊跷，想问个究竟。死问活问半天，老蔫才吞吞吐吐说：“受表彰的应该是老师，不是我！”校长疑惑的问：“话从何说起？”老蔫黏黏半天说：“到了医院我才认出来患病学生是我儿子。”

　 　那张欠条

收拾完碗筷，手机铃声突然“嘀嘀嘀‘响了，手机屏幕显示陌生号码。他嘟噜说：“又是骚扰电话，烦人！”刚挂断电话，清脆的铃声又响起，手机屏幕还是显示刚才那个号码。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干脆让”嘀铃铃“尽情去响！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至少响了五六遍，他终于耐不住了，抓起手机大声吼道：“你还让人家安静吗？天天骚扰！”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问：“你是小李吗？”“是呀，是我！”原来是熟人打来的电话。再一细品，声音熟中有生，谁呀！来电显示湖南号码，湖南没有熟人啊？他正疑惑，对方笑嘻嘻说：“我是英子，贵人好忘事啊！”“英子？是英子？”他心里一惊，如在梦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仔细听听，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青春少女银铃一样脆生的嗓音。“不是英子是谁？”他惊喜的问：“你在哪儿？”英子说：“近在咫尺。”“真的？”“还有假！”“你不是在湖南吗？”他根据手机来电号码判断。“是湖南，今天出差来这儿。”“哦。哦”原来如此。“他答道。英子穷追不舍，说：“咱们见个面吧！我有事找你。”“找我？”“是找你。”他思考一会儿，说：“好吧！”英子又问：“在哪？你定地点！”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夜晚，那个充满浪漫的月夜，那个让人触景生情的地方。他说：“老地方吧！不见不散！”他说的老地方，是东望山西边那片即幽静又充满神秘的山坡，周围绿树掩映，夜风习习，凉爽宜人。今夜，天上挂一轮皎皎明月，火烧云还没隐去，依然红遍半天边。他和英子并排儿坐在那块光滑的巨石上。三十年过去了，巨石还是那块巨石，模样依旧。听着草丛里鸣虫唱歌，英子感叹：“多好的夜晚！”他说：“你叫我来这儿，是赏夜？”英子说：“不是，我有一件事找你。”他想，分别这么多年，人情世故都变化了，她绝不会藕断丝连。他问：“找我什么事？说说吧！”英子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本本，打开手机照明，说：“你看吧！”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一些数字，他看一会儿，说：“我看不懂。”她俏皮的笑笑，说：“真看不懂？”他说：“这还有假！千里迢迢来这儿，就让我看这些天文数字？”英子说：“不是，这些年来，我在想：当初咱俩因为误会而分手，我去了湖南，你留在北方，一别就是三十年，我苦苦打听你，这些天文数字，是我从众多电话号码中，筛选到你的电话号码。”他说：“就为这些事，何必苦苦寻求，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找我干什么！”“还有别的事情。”“什么事情？你说吧！”英子又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条让他看。纸条上写着：今欠英子二十万元，下面是自己的署名。他问：“你拿这干什么？”英子说：“找你要账，当初你欠我钱，我不要利息，只要本钱。”他这才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坐在这块巨石上。他发誓说：“非你不娶”。英子摇头。他又发誓：“海枯石烂心不变，变心就成大乌龟。”她让他写下保证书。那张纸条就是信物，其实，二十万元是一时心血来潮写的，钱——子虚乌有。没想到英子居然保留至今。英子晃动纸条，说：“不还钱，法院见！”他见英子严肃，认真的样子，懵了，自己浑身长满嘴也无法解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下岗多年，莫说积蓄，日常生活都难保障。他说：“那是当年信口开河，没欠钱这事。”英子说：“有欠条？法院注重证据！”他无语，当年的一时冲动，造成千古恨。英子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看到英子似乎讥讽的脸，刀子一样的眼神，哀求说：“我妻子走多年了，儿子今年考上了大学，我正愁闷学费呢！英子说：”话可当真？让我可怜吧？！。。。。。。”他说：“谁让你可怜，谁变成小狗！”当年，他发誓也喜欢这样说。“嘻嘻”。英子笑了，她的笑声里不知道隐藏着什么。他昏昏沉沉回到家，忧伤和烦恼缠绕他，纵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当年的事。他想了一夜：太冤枉了，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摊牌——报警。

他转念又想，毕竟相识多年，还是对她做最后一次劝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于是，他拨通了英子的电话。他说：“那张欠条。。。。。。。。“电话那头，英子打断他的话，爽快的笑了，说：”我搞清楚了！“他听了，如入云里雾里，问：”你搞清楚什么了？”英子又笑，说：“你的底细呗！”“欠条？”他欲言又止。“嘻嘻，你去银行查查你的账号，是否多出二十万元！”“怎么？”“我给你账号打了二十万元钱，做你儿子学费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的是真的？”电话那头英子又笑：“嘻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儿子上学走了，来我公司干吧！我缺少一个助理！”又听英子悄悄说：“实话实说吧！这些年为创业，我还单身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