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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集

小说:默雨言秋短篇小说选集 作者:默雨言秋 更新时间:2024/6/26 11:49:52

   想起了老吕

当我离开大连金石滩度假区的时候,难以忘怀的不是站在楼上一眼就能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也不是留恋连绵起伏,碧绿葱郁的山脉,更不是依依不舍的清爽的空气,而是我几年里结识的一位老人,大伙都尊称他“导演”。

小区三面环山,出门往北走,两山头之间夹一条平坦的断头柏油马路,尽头是高尔夫球场。马路两侧长满了郁葱的银杏树和艳丽的花草。这儿车辆行人少之又少,环境宁静安逸,凉风习习,一段时间以来,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准时来一些打扮时髦的老头老太,聚一起伴随二胡抑扬顿挫的音乐节拍,载歌载舞,音调虽不美丽,协调,为图个精神快乐,大伙还是兴致勃勃,乐此不疲。老人当中,能歌善舞的当属老吕,老吕虽然八十多岁了,精神依然奕乐,走起路来风风一样,与青年人没有两样。他的戏剧表演艺术达到前所未有的精湛地步,吹拉,清唱,指挥,就像舞台上的大戏般吸引眼球。据说,老吕年轻时候在民间艺术团当过导演,虽然过去几十年了,年纪大了,他的歌喉,动作表演,都能看出来深邃的艺术功底。一次,我问他:“听说你年轻时当过导演?”老吕却笑着摇摇头,:“没那回事!”“你身边的人都说!”“嘿嘿,闹着玩吧?”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有门,看来有这档子事。时间长了,彼此之间熟悉了,老吕或多或少透露出自己过去一点儿事。

老吕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那时东北叫满洲国,老吕自然就是满洲国人了,谈起这些,老吕精神为之一振,闪着晶亮的眼睛瞅我。我说:“真的,你是满洲国人?”“是呀,长到十多岁都和日本人住一个院子里。”“日本人坏不坏?都说他们杀人放火?”老吕低头,揉搓手,慢悠悠抽出来一根烟,抽起来,才说:“你不惹他,他不打你,你要惹他,他们很凶,是要杀人放火的。”我来了兴致,问“你会说日本话吗?”这一问,老吕更精神了,咕噜噜说一大套,反正我一句都听不懂。“这就是当年学的日本话。”老吕自豪的咵。我开玩笑说:“你说的是大连日本话吧?”老吕吐一口烟,很呛人,然后斜愣眼看我一会儿,不顾一顾地说:“你懂什么呀!”被老吕呛一句,我笑了,但我还问:“日本人走后,,你还学习日本话?”老吕仰脸看看碧绿的山脉,没说话,抬起一只手指山上,问:“你爬山吗?”我说:“爬呀。”“你爬山看见什么没有?”“没看见。”“真的?”“倒是看见大树,石头,木耳,蘑菇,还有松鼠,有人说山上有野猪,我没见过。。。。。。。”老吕打断我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问这!”“不是?问什么?”“你真没看见?”我迷惑了,老吕问的什么呀?老吕说:“沟,满山头纵横交错的沟。”“是呀,”我这才想起来,我爬山的时候,看见每一个山头半腰或山尖上,有沟还有石头垒的墙,我还以为“农业学大寨”时修建的水利设施呢。”“不是,老吕撇撇嘴,“告诉你吧,“那是上世纪老毛子和日本人打仗时候修建的战壕。”难怪我爬山的时候,偶而发现山上有人头骨,难道是当年战死者的遗骨?一提这事,老吕来了兴致,他指山头说:“黑压压的日本人和老毛子争夺山头,血战三天三夜,血流成河呀,最后日本人败走了。”说到这儿,老吕狠狠把烟头扔地上,抬起脚踩灭还冒烟的烟头,眼神挂着一丝忧郁。老吕正说得起劲,我突然插一句:“你当时藏哪里?”“能藏哪里?山沟里,地窖里,只要子弹飞不到的地方都藏。说到这儿,老吕叹口气,说:“日本人败走后,老毛子来了,这儿成了老毛子的天下了。”“可不是吗!”“呵呵,满洲国人又变成苏联人了。”老吕认真地说:“谁说不是了,我和老毛子住一个院子里,又学起老毛子话了,直到上世纪五八年,中国才收回这块地方。”“呵呵,我笑了,苏联人又变成了中国人。”“是呀,一生经历三国,不容易呀!”我开玩笑说:“你是三国元老呀!若收不回来这块地方,你是外国人了,我来这儿要办签证,今天咱俩坐这儿,你是会见外宾。”老吕听了,不说话了,低垂下头,眼神也由刚才的兴奋变的黯淡。停一会儿才说:“要不是那个人一句话,我不会是眼下这样子,唉——人都是命!”秋末的黄昏,残阳落满渐渐变黄的银杏树,苍老而昏黄,一切,都和老吕的眼神一样——黯淡无光。我问:“怎么回事?”老吕喃喃半天才说:“我年轻时思想很上进,又喜欢文艺,公社革委会把我抽调文艺宣传队去,我的·全部精力都花上面了,我是导演,队长,对下属要求很严格,演出的节目自然受欢迎。县里,地区,省里都进行过文艺汇演,获省级大奖,我多次获最佳导演奖。后来,公社革委会主任看上我了,对我说;‘参军去吧!去部队大舞台展现你的才华吧!’“参军是我的追求,几天几夜我高兴的难以入睡。报名了,体检了,入伍通知书下来了。”“你是转业军人?”“不是!”“怎么回事?”“你听我说呀!”老吕眼睛立即暗淡下来,沮丧的低下头,说:“那时候,参军条件要求高,我家是中农,我爷爷和村支书为了二分自留地争吵过,唉!活该倒霉,走那天,带兵的在村头遇到村支书了,村支书说:“你不怕给你惹出麻烦,就带他去!一句话,我参军的事黄了!”“我说:“那个人太坏了,被他葬送了一生!”老吕说:“谁说不是了,唉,有什么办法呀!”“这仇这恨一辈子都不能忘了呀!”老吕淡然一笑,似乎对这事早看淡了,轻描淡写的说道:“命,人都有个命,人该吃那碗饭,老天爷都给安排好了,我说的对吗?”老吕的话,我不信,但我也信,有时候盼好,但,偏偏好不了,你努力了,眼看成功了,突然发个杈子,把你前行的路截死了,我的一生不如此吗!我理解老吕的苦衷。”人走到这地步,还能说什么呢,我唯一的是安慰:“你这不很好吗,八十多岁了,身体棒棒的,享受国家给予的低保待遇,不愁吃穿,安安稳稳度晚年,还想什么啊!”老吕脸上立即放出光来,说:“是呀,托政府的富,想想满洲国年代,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满足了,不过——”“不过什么呀?还有什么牵挂?”“我,我还有一个愿望!”一个雨后天晴的日子,洗刷一新的柏油马路上,沐浴着习习爽凉的山风,望着清冽的涧水,老吕对我说:“我要把我这一身艺术传教给下一代,,不能在我这儿断根了!”我望着他一脸真诚,心里悠然升起一股敬意:“可惜,这儿是旅游度假区,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年轻人很少,聚不起来人,再说,喜欢京剧的人很少了!”老吕长叹道:“是呀,没有年轻人,那就传授老年人吧,能传授下去就行!”果然,不几天,平坦的柏油路边上,银杏树下边,开始零零星星聚集一些老年男女,唱歌,拉二胡,好不热闹。随着日子的延长,人数不断增加。老吕太投入了,太认真了,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神往快乐的年代,舞台走步,眼神,歌唱,音韵,绝不亚于当年。但好景不长,他忽视了这是一个个纯属消磨时光的老人,至于音符,音调,符不符韵律不在乎,能唱出声就行。可是,老吕不这样认为:既然来了,就要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学习,于是,对不达标的人大声吆喝,当众批评。一天,老吕正大声呵斥二胡拉的不好,二胡竟然从空中飞来,砸在老吕头上。原来,拉二胡的老张才学拉二胡,不熟练,音韵自然不好听,老吕高标准要求她,一遍一遍指出他拉的不行,却忽视老张八十八岁了,纯属娱乐,休闲,至于高水平的艺术,对他来说无所谓,能拉出声音就行了。从此,老吕再也没来这儿,唱歌的老人也渐渐散去了,山涧的流水依然潺潺,再也没听到老人的歌声。我正困惑,一想起那天的事就为老吕惋惜,一天,我突然看见老吕一个人孤孤零零坐在小区门外的凳子上,低着头,不说话,神情沮丧。他瘦了,脸色蜡黄,一打听,相伴五十多年的老伴走了,孩子不在身边,自己独守空房,唉,人老了,也许都会走到这一步吧?望着夕阳西下的火烧云,望着渐渐落幕的天空,我安慰了老吕一番。我将要离开这儿了,望着老吕,有些怅然若失,毕竟和老吕相处了整整五年了。半年过去了,又到了寒冬腊月,老吕怎样了?冷吗?今年要暖气了吗?我只能在遥远的远方,为他祝福:但愿他一切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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