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善举遭讽

李家的粮店在县城的大街上。陆中天将其改建为医馆开业的时候，"夫子县令"亲自前来揭牌表示祝贺，使这家陆记医馆迅速名扬全城。

让陆中天没有想到的是，罗船山要在医馆里充任陆中天的管家。

这事要从罗船山将功赎罪、功过相抵说起。

罗船山认为，他自己是有罪的，不知不觉地上了李员外的"贼船"，为李员外效劳，犯下了两大罪过:一是把赵捕头带队去州府领取赈灾官银的消息向李员外禀报，使李员外有了可乘之机，造成赈灾官银被劫。二是赵捕头在侦办这起案件中已经发现他是知情人，怀疑他参与了李员外的犯罪活动，因而将他抓捕。而"夫子县令"升堂审问，他却矢口否认，拒不交代，给这起案件的侦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罗船山正是知道自己的罪过，所以他在被陆中天起死回生之后，才决心将功赎罪，把他所知道的与本案有关的情况和盘托出，使这起案件告破，追回了赈灾官银。

"夫子县令"对罗船山的处置是客观公正的。他亲口对罗船山说:

"你协助本官破获了赈灾官银案，功劳很大。可是，你以前的罪过也不小。所以，功过相抵，本官既不奖赏你，也不惩罚你，你就自谋生路去吧。"

罗船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认为，陆中天让他起死回生，是他最大的恩人，当以终生之力报答。所以，他得知陆中天要把李家粮店建成陆记医馆的消息，便去投奔陆中天，要当陆中天的管家。陆中天却说:

"我这医馆是百废待兴呀。现在，连我自家的生活费用这没有着落，哪有能力付给管家俸禄!你还是去投奔富豪人家吧。"

"我投奔你，不是为了俸禄。"罗船山说。

"那是为了什么?"陆中天问。

"为了报答你的再造之恩。"罗船山说。"你让我起死回生，这恩情比天大呀，不能不报答。"

"我不贪图你的报答。"陆中天说。"让你起死回生，是县令大人的决定，我只是按他的意图去办罢了，怎能贪图你的报答。"

"你不贪图我的报答，总会贪图你陆记医馆的兴旺发达吧。"罗船山说。

"那是当然的。"陆中天说。"当年君山镇的陆记医馆是红红火火的，如今在县城开医馆，我定要让医馆更加红火。"

"就你一个人，能使你新开的医馆红火起来吗?"罗船山说。"你采来的草药需要药工制成药吧，药工需要管理吧，生活物资需要采购吧，你出门应诊需要有人守护家门吧，这些事难道不需要有人帮你管理吗?"

罗船山的这番话，使陆中天的内心受到了触动，沉思着说:

"我确实需要有个帮手。但是，你是真心要来帮我的吗?"

"当然是真心的。"罗船山说。"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前世无缘不相识，今世有缘才相逢。不讲知恩图报，就讲再生有缘吧，我来帮你，靠的就是缘分。"

真心换真心。陆中天真心把罗船山接纳了，让他当了医馆的管家。

真心换真心。罗船山更是以真心对待陆中天和陆记医馆。

开办新医馆，最需要的就是置馆兴业的银两。罗船山为陆中天和医馆着想，决定在筹措银两上下功夫。于是，他对陆中天说:

"我想回到我的家乡，用你的起死回生医术，为我们医馆筹措银两，你看如何?"

"这是好事呀，当然可以。"陆中天赞成。

"一般行医治病，是按药价收费的。"罗船山说。"你为我起死回生所用的汤药多少钱一杯，丸药多少钱一粒，你告诉我，让我心中有数。"

"那汤药叫作起死回生汤，丸药叫作起死回生丸，都是举世无双的无价之宝。"陆中天说。

"无价之宝，那就是极其珍贵的，无法用价钱来衡量的。如果有人与我商讨价钱，我该怎么办呢?"罗船山问。

"无价之宝，无须讨价还价。"陆中天说。"如果有人需要我为死者起死回生，则不必讲价钱，由他们自愿赞助即可。"

罗船山明白，陆中天这么做，完全出自于医者善心，也就是运用的医术在人世间行善举，做好事。

罗船山对陆中天肃然起敬，决定回到家乡，向乡亲们传播陆中天的医德医风，跟着陆中天行善举，做好事。

此时的罗船山，在他的家乡已是具有轰动效应的人物。

首先是他的坟墓被挖掘，棺材和尸骨被县衙官员押送到县城的轰动。这种事，在当地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立即轰动起来，家家户户谈论，男女老幼疯传。

其次是他被起死回生的轰动。这种事，人们只听过神话传说，没有经历过眼见为实。所以，眼见的事实呈现后，便立即轰动起来，人们惊呼不可思议，赞叹人间奇迹。

现在是他成为陆中天医馆管家的轰动。人们知道陆中天是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认为神医的管家也神奇，因而赞美他的命运，羡慕他的缘分，响往他的前程。

由于他在家乡已经成了具有轰动效应的人物，所以他一回到家乡便又引起轰动效应，人们纷纷前来看望他，问他起死回生的情况，打听神医陆中天的行医奇妙。趁此机会，他便讲起了陆中天在县城新开医馆的事，并且说:

"神医陆中天在县城开医馆，就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们疗伤治病，让死去的人们起死回生。死去的人，无论是刚死的，还是很多年以前死去的，只要喝了他的起死回生汤，吃了他的起死回生丸，立马就能从阴间到阳间成为大活人。大家都看到过了吧，我是死了三年多以后人们把我的棺材和尸骨运送到县城，现在不是成了大活人回来了吗!"

他正在说着，有人插话:

"你罗船山是县衙里要管的显赫人物，县衙要陆中天让你起死回生的。如果死者是普通老百姓，谁能让陆中天为他起死回生吗?"

"陆中天说啦，他是有求必应，只要有人求他为死者起死回生，他就会照办，对谁都一样。"罗船山说。

"给活人疗伤治病要花钱，让死人起死回生也要花钱吧。"又有人说。

"那是当然。"罗船山说。"不过，陆中天说，他是为百姓行善举，做好事，不必讨价还价。也就是说，请求者只要知恩图报，报答多少，全凭自愿，并不强求。"

罗船山的这番话一出口，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他跟前，问:

"你能为神医陆中天作主吗?"

"当然能，我是他的管家呀。"罗船山说。

"你真能作主吗?"老人又问。

"我真能作主。"罗船山回答。

"你如果真能做主，我就请你们为我死去的女儿起死回生。"老人恳切地说。

罗船山仔细瞧了瞧老人，说:

"你是我们罗家庄的人吗?面生得很呀。"

"我是外乡人。"老人说。"耍猴卖艺，来到了你们罗家庄。"

罗船山觉得，耍猴卖艺的外乡人在罗家庄为女儿起死回生，必定有特殊的原因。于是，便对老人说:

"你随我来，到我的住处，把你和你女儿的情况给我讲清楚。"

老人应诺，到了罗船山的住处，没等罗船山再问，就说:

"我姓张，名叫张老三，女儿名叫张春兰，以耍猴卖艺为生。三年前的秋天，我们来到罗家庄时，我不幸身染重病，奄奄一息。女儿孝顺，决定卖身求医救父。罗家庄有个名叫罗家宝的人将我的女儿买去，然后转手卖给邻村的邱大壮，我女儿到了邱家就上吊自缢而死。我想让我女儿起死回生，就是要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自寻短见，为什么那么孝顺我而又不顾我而去。"

"你女儿安葬在何处?"罗船山问。

"是由邱大壮把她埋葬在荒山上的。"张老三说。

"如此说来，你要让女儿起死回生，需要通过邱大壮，让他同意才行呀。"罗船山说。

"也要让罗家宝点头。"张老三说。

"这是为什么?"罗船山问。

"因为罗家宝将我女儿转卖给邱大壮的时候，签订了契约文书，根据我女儿的要求，由邱大壮为我养老送终。他是卖家又是见证人，我要让女儿起死回生，也需要由他作证。"

"说得有理。"罗船山说。"我们先去找罗家宝，然后和罗家宝一起去见邱大壮，协商此事。"

罗船山说罢，带着张老三去见罗家宝，向罗家宝说明来意。

对于张老三要让女儿起死回生这件事，罗家宝是非常赞成的，并且对张老三说:

"你女儿春兰，对你确实很孝顺。她说她卖身只是为了给你治病，待你病好了以后，她和你再攒钱赎身为你养老送终。我想，你女儿既然有这份孝心，我就应当帮她一把。所以我就去找邱大壮，不是我要把你女儿转卖给邱大壮，而是让邱大壮为你女儿赎身，并为你养老送终，因为我知道你和你女儿靠耍猴卖艺是很难赚钱赎身的。对于我的想法和做法，你女儿是满意的，邱大壮也是同意的。可是你女儿去了邱家没几天，就自缢身亡，我也觉得很奇怪，也希望她能起死回生，问问她为何而自寻短见。"

罗家宝说到这里，转而对罗船山说:

"行医人收取医疗费用是天经地义的事，神医陆中天为死人起死回生需要多少费用，你可以对我直说，我去向李大壮讨要，我知道张老三无力承担。"

罗船山把对众人说过的话说了一遍，罗家宝说:

"神医陆中天是在行善举，做好事，邱大壮应当知恩图报来用银两报答。如果他不知好歹拒绝，这笔费用就由我来出，我也要行善举，做好事。"

罗船山赞赏罗家宝的善举，就请罗家宝带着他和张老三去邻村见邱大壮。

在邱大壮面前，罗家宝讲明了来意。邱大壮说:

"你们这是吃饱饭闲嗑牙一一没事找事!张春兰已经死了好几年，你们让她起死回生干什么?"

"我想让她对我说说，她为什么撇下我不管，去自寻短见。"张老三说。

"我也想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罗家宝说。"她是要为她父亲养老送终的，你邱大壮也是答应并签了契约的。她怎么会撇下她父亲不管而自寻短见呢!"

"你问我，我问谁?"邱大壮没好气地回应罗家宝。

"你们都应当去问张老三的女儿张春兰。"罗船山说。

"船山说得对呀。"罗家宝说。"只有请神医陆中天将张春兰起死回生，才能知道她为何自寻短见。"

邱大壮闻所此言，冷笑道:

"我明白了，你们今天结伙来找我，是在为陆中天开医馆招揽生意呀。我知道，陆中天让罗船山起死回生，从县令大人那里获得的报酬是李家的粮店归陆中天所有。而罗船山现在是陆家医馆的管家，那就是要为陆家医馆招揽生意，要从我这里捞取银两。这就是说，罗船山回到家乡招揽生意遭冷遇，无人问津，就找我来了。"

"胡说八道!"张老三愤怒地驳斥。"罗管家回来，轰动全村，热烈欢迎，亲切相待，哪像你说的遭冷遇。"

"那些人凑热闹，看新闻，哪里会出钱让陆中天为死人起死回生。"邱大壮说。"罗家庄的老人们死去了很多，谁会让他们起死回生再养活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们养老送终。就是有些该死的年轻人，他们死了也不会有人让他们起死回生。譬如我们村里有位寡妇，她丈夫吃喝嫖赌得病死了，寡妇早就对丈夫恨之入骨，巴不得她丈夫早死，你让她丈夫起死回生，还要她出银两，她会干吗?不会!所以说，神医陆中天的让死人起死回生，是冷门生意，找到我这儿来，没门!"

邱大壮的这番话激怒了罗家宝，他指着邱大壮的鼻子骂道:

"你这没有良心的东西!我们一定要让张老三的女儿起死回生，一文钱也不会向你讨要。"

"那就悉听尊便啦。"邱大壮说。"反正张老三的女儿张春兰已经死了，而且是自缢而死，她的死与我无关，让她起死回生也与我无关，张老三的养老送终更与我无关了。"

在这种情况下，罗船山只好对张老三和罗家宝说:

"我们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