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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把这个家当成你的家

小说:锦瑟和鸣 作者:六月初七 更新时间:2024/6/23 18:31:37

南京西路325号,上次同杨越短暂地在这里逗留过,虽是图书馆,但里面都是日本刊物,秦瑟不喜,便没再来过这里,但记忆力很好的她记得,顺着图书馆往前走五个铺面,就是神父口中说的同福书店。

抬起右手看了看时间,距离神父说得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顺着图书馆往前走,秦瑟在心里数着路过的店铺,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顿下脚步抬头望去,扁额上同福书店四字映入眼帘,朝那合着的玻璃门望去,依稀能看见柜台里面站着个瘦小的男人。

定眼望了望那个男人,秦瑟拔脚推开书店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不大不小的书店安静而整洁,书籍有序地排列在书架上,有几位客人驻足在书架前翻看着书籍。

秦瑟朝那整齐排列的书架看去,拿了本四部丛刊下来看着。

手拿书籍、身着淡蓝色长衫的男子在秦瑟身边顿足,抬眼朝着书架看去,拿下一本古诗集看着。他余光憋见秦瑟翻看到吴梅村的诗,驻眼在那页久久未再翻过,不禁开口道:“姑娘喜欢读诗吗?”

“嗯。”秦瑟本能地点点头,忽地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似乎每天都有听到,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朝自己微笑、中等个子、身着蓝衫的男子,试探性地轻声问道:“神父?”

“九月初三夜,真珠月似弓。残阳铺水中,瑟瑟半江红。”男子把手里的古诗集递给秦瑟,又道:“我觉得这首诗很适合姑娘。”

看着手里的古诗集,眼前翻开的那页正好是白居易的暮江吟。

“朱阳?”又是一次试探性地问道。

男子点点头,把手里的书籍递给她。

“他说你很喜欢这本书。”

封面上是两个偌大的诗经二字,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是短短四字:平安、健康。

秦瑟认得,那是秦浣的字,她不禁泛红了眼眶。

“这两本书送你了。”

朱阳转身朝柜台走去,秦瑟闻言,合上诗经,跟在他身后。

在柜台付了钱,二人便离开了书店。

“你怎么知道是我。”走在路上,秦瑟不禁好奇地问道。

沉默了一会,朱阳才说:“那天见过。”

那天!秦瑟心里一惊,是秦浣被捕那天吗?她扭头朝并肩走着的朱阳投去询问的目光。

朱阳朝她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不远处停着几辆黄包车,朱阳伸手招来一辆。

“送她去城南520号。”

上了黄包车,秦瑟看向站在一边的朱阳,有种相识多年的感觉,这个秦浣曾在信里对她玩笑着,说看过她的画像后说要娶她的男人。

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脑海里是结婚那日苏锦为她带上戒指的画面,那时他为她戴上戒指,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惊得她面红耳赤,心脏咚咚地跳着。

那日的苏锦用从未看过她的眼神看着她、在她耳边说“以后就这样穿。”

回到苏家的秦瑟上楼去到房间换下襟衫和长裤,选了件中式旗袍穿上,走到敞开的书房门口,轻声唤着画国画的苏智。

“二叔,我回来了。”

从画中抬起头的苏智朝她点头道:“去忙吧。”

关关雎鸠嘆,在河之洲嘇。窈窕淑女嘊,君子好逑嘋。

泡上一壶茶,秦瑟走进了诗经的世界里。

落日余晖下,晚霞通过窗户照射进来、落在了秦瑟的脸上;杨越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惦着脚尖轻轻朝专心看书的她走去,猛地在她背后出声,吓得她尖叫一声。

这声尖叫引得楼下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三人齐刷刷地抬头往上看去,苏智、苏枫倒没什么反应,苏锦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

“看什么看的这么专注,晚饭时间到了也不见你下去。”

杨越拿起秦瑟手里的书,凑巧她正看到国风草虫篇。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嘒。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嘓。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嘔。

本是一位痴情女子在等待夫君行役归来时的所唱之诗,这下倒被杨越理解成是秦瑟在想不在家里的苏锦。

“是不是在想苏锦。”

一句话问得秦瑟是面红耳赤。

“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们现在是夫妻,想他是正常的,像我啊,就算枫哥在家里,我也恨不得粘在他身上。”

这话说得真诚,就算成了亲,每夜都腻在一起,杨越对苏枫也是白看不厌。

微红着脸拿过杨越手里的书收好,秦瑟不知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每夜的亲密相处,她对苏锦是什么样的感情。

纸醉金迷的上海夜晚,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窗台上。

左手拿着点燃的烟,回想着下午丁红玉说的话,苏锦侧头朝背对着他睡的秦瑟望去,没什么动静;回过头来灭了烟,关了床头灯,苏锦入了被窝睡去。

听着他渐渐均匀的呼吸,秦瑟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朝浴室走去,用凉水擦拭着身体。

本以鼾声入梦的苏锦突地睁开眼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被窝、坐起身来,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烟看着,若有所思。

瑟瑟发抖的秦瑟从浴室出来,瞧见靠在床头的苏锦,先是一惊,心里奇怪着他刚才明明都睡着了,为何突然又醒了,往常他可是一觉睡到亮的。

“二哥要喝水吗?”

以为他是口渴了,秦瑟转身为他倒来水。

“睡前不是洗过澡了?”

接过水杯,是苏锦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

原来是她放水的声音吵醒了他,秦瑟心里暗自想着。

“我…我身上有些痒,就起来又擦了遍。”

入了被窝躺下,准备睡去的秦瑟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朝着苏锦说道:“二哥,晚安。”

床头灯继续开着,苏锦躺下把秦瑟拉入了怀里,触碰上她裸露在外冰凉的肌肤,眉头蹙着。

虽曾说过半夜不再往他怀里钻,但每每天亮醒来,秦瑟总发现自己绻在苏锦怀里,而被她轻微动作惊醒的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自顾睡去。

今夜他竟主动抱了她。

娇羞让秦瑟的脸通红着,苏锦的反常举动也让她思索着,正不知该不该开口问他些什么时,苏锦的话传入耳中,让秦瑟怔住了身体。

“秦瑟,你有没有把这个家当成你的家。”

这是苏锦第一次唤秦瑟的名字,平常不是“你”,就是“她”。

秦瑟转过身来,抬眼看着苏锦,不解他为何会这样问。

“二哥……”

“你在这个家过得太小心了。”看着这双充满疑问的双眼,苏锦接着道:“像外人。”

松开秦瑟、往床边挪了挪,伸手关了床头灯,苏锦捂着被子睡去。

怔怔地望着蒙在被子里的苏锦,秦瑟侧过身来,两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又扭头看看那蒙在被子里的一团,一夜无眠。

翌日

清早在教堂祷告完后,秦瑟不再去到告解厅。

苏家庭院里,苏智正在给种植的盆裁浇着水,从外回来的秦瑟向他报了平安,回房换了衣服找杨越去了。

睡着回笼觉的杨越迷惺着眼睛开了门又上床躺着。

“秦瑟,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趴在床头,看着闭着双眼的杨越,秦瑟苦恼道:“大嫂,我好像又惹二哥生气了。”

睁眼看了看脸皱在一起的秦瑟,杨越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道:“苏锦那个二货每天都要生气,你不理他他自己就好了。”

秦瑟摇了摇头,枕在手臂上思索着。

没再听到她的声音,杨越纳闷地睁开眼来,看着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凑近她的脸问道:“真惹他生气了。”

“嗯。”秦瑟坚定地点了点头。

拉着秦瑟坐起身来,杨越挫上她的脸颊:“怎么惹他生气了。”

秦瑟无辜地摇着脑袋。

“好好想想。”

就这样,秦瑟想了一天。

灯红酒绿的夜晚,仙乐舞宫的招牌尤为闪亮,门前人群络绎不绝,里面人头攒动,莺歌燕舞。

风姿绰约的舞女、走马堕鞭的舞客在舞池扭动着荷尔蒙的身体。

苏锦在舞厅和几名日本军官喝着酒,一边沈曼带着几名小姐妹走了过来,招呼着让舞女小姐们去陪着其他军官,沈曼朝苏锦的椅子上一坐,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头附在他的耳边:“怎么不大高兴似的。”

苏锦未理,抬手又是一口酒。

“要不去楼上坐坐。”

声音酥媚,惹人心痒。

若在以前,苏锦早搂着沈曼上楼去了,如今结了婚,也不知为何,想起秦瑟那张皱巴着的小脸、便对这风花雪夜没了兴趣。

放下酒杯让那些军官好好玩着,苏锦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这措不及防的起身差点让坐在椅把手上的沈曼跌倒。

未等那背影消失,沈曼转身招呼着别的客人,在那不经意间朝着人来人往的门口看去。

此时的苏家已黑了灯,苏锦的车灯照进庭院,门房老伯起来开了大门,车辆驶进院子里,苏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站在院里抬头望去,只有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时针指着十二点;秦瑟在干什么,这个点了还没休息。

拔脚朝屋内走去,上到二楼,在房间门口略微停顿了一会,很是安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靠在床头看着诗经的秦瑟见苏锦推门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下床接过他脱下的风衣。

正眼未瞧她的苏锦转身去到浴室。

浓烈的酒味向秦瑟的鼻子袭来,秦瑟低头在衣服上闻了闻,似乎还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皱了皱眉头,秦瑟把衣服挂在了窗口的衣架上。

收起诗经上床躺好,伸手关了床头灯,秦瑟不安的手指在被窝里来回动着。

从浴室出来的苏锦没有像以往那样关掉他这边的床头灯扑向秦瑟。

靠在床头发了会呆,苏锦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来放在鼻下闻着。

秦瑟时不时地抬眼偷偷朝苏锦看去,被窝里手指越发不安地动着,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又闭上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在过去,秦瑟的眼皮开始打架了,摇晃着昏昏欲睡的脑袋,她再次朝身边的苏锦看去,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为什么要把烟放在鼻下闻?”

闻言,苏锦先是一愣,接着扭头朝她看去,把烟扔在了她脸上。

“啊!”

叫声过后是她一个喷嚏,苏锦未理,关了床头灯睡去。

拿起从脸上掉落下来的烟,黑暗里秦瑟怔怔地瞅着,突然明白了苏枫曾经说的话。

苏锦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虽放荡不羁,不苟言笑,但内心是善良和热心的。

“二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对烟味过敏所以才……”

“睡觉。”

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让秦瑟未说完的话淹在了喉咙里。

秦瑟哪里睡得着,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又小声开口:“二哥,我大哥秦浣是不是来过这里?”

苏锦:“………”

秦瑟:“二哥,是我大哥对你说了我的事是不是?”

苏锦:“………”

又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突然想起什么,秦瑟猛地坐起身来。

不,不是秦浣,若是秦浣说的,苏锦该在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的一切,不会等到现在才知道她对烟味过敏。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对烟味过敏,他为什么不在她面前抽烟了。

昨夜他对她说的那句莫名其秒的话,让她陷入了深思。

上海的夜晚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灯光璀璨的舞厅里纸醉金迷的生活;阁楼里抽着烟码着麻将过着颓废生活的女人;还有因想不通一些事情一夜无眠的。

大清早看着秦瑟肿起来的水泡眼,苏锦有种说不出的好心情,吹着口哨下楼的步伐也是轻快的。

早餐虽简洁,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是苏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苏智在外晨练还未归,苏锦在客厅看着早报,杨越挽着苏枫下楼来。

“一大早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枫问着吹着口哨看报脸上也挂着得意笑容的苏锦。

“没什么。”

说话的空档苏智从外晨练回来,叶顺递上了擦手的湿毛巾。

素来早起的秦瑟每天都会陪着苏智晨练,瞅着他朝餐厅去的背影,杨越不禁好奇地问道苏锦:“秦瑟呢?”

“楼上伺候她的眼睛。”

翻了翻报纸,苏锦又笑了笑。

杨越咚咚地朝楼上跑去,直奔苏锦的房间;此时秦瑟正在卫生间用湿毛巾冷敷着双眼,但效果甚微。

好在杨越平日喜化妆,回房拿来胭脂水粉为她涂着。

杨越:“昨夜又失眠了?”

秦瑟:“嗯。”

杨越:“还不知道他为啥生气么?”

秦瑟:“知道了。”小脸又皱在了一起。

杨越:“那为啥还失眠。”

微叹一口气,秦瑟又陷入了沉思。

脑海里清晰的、模糊的纠结,生活总会莫名的烦燥。

今日化了妆,换了西式风旗袍,但早饭时间苏锦也没正眼瞧她,虽然以前也没正眼瞧过她几回,向来习惯他这样冷淡的秦瑟如今倒难受的紧。

从教堂回来便回房间看书的秦瑟,心却静不下来;嘴巴也跟着静不下来的心连连打着哈欠。

拿着书干脆去床上躺着看,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会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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