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打仗（6）

1936年的春节，江浙一带还是蛮有年味的。这里是老蒋的固有地盘，又是当时国内最富庶的地区，虽然在与江西福建相邻的山区里还有游击队在活动，可与以前的大规模土地革命完全不一样了。此时的老蒋也算是“清闲”了少许。

还在南方十五个游击区里坚持斗争的游击队，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此时，正处于最艰难的时期。去年下半年，腾出手的老蒋在游击区里大肆抓捕和枪杀留守在南方的红军，许多干部先后牺牲，带给游击队的士气影响是很大的。前面留下来的三万多红军，到目前十不存一，局面非常恶劣。

这天，国言还是去找了王民生，“王叔，说话就要过年了，咱们山上再怎么苦，过年也要热闹一下嘛，我和老陈下山去搞点东西回来，行不行？”

“你下山？遂昌你不能去，那里很多人认识你，切遂昌，你还能去哪儿搞来东西？再说了，现在经费紧张，没有余钱去买东西啊！”

王民生的话很有道理，要去遂昌，就不能派国言，在遂昌，认识国言的人太多了，就算是说学校放假回来的，可这个谎想圆透了也很难，弄不好还会影响仲记医馆的安全。所以，王民生不同意国言下山。

国言似乎早就预见到王民生的想法，随口就说到，“我们不去遂昌，就是去了，遂昌也没啥好买的，一个穷县，能够够本地人买就算不错了，我们再去插一手是破坏这里的平衡。可是我们可以去衢州啊，衢州那边有大集市，顺著水路往下由漂，还能去很多地方呢。至于经费吗，咱们可以沿途做买卖啊。”

“做买卖？你能拿什么出去换钱？满嘴的胡说八道。”

“这里的冬笋可是很有名的，就是因为道路不通，运不出去，平时人们不怎么在乎，可到了年根上，冬笋可是很好卖的。”

“那能卖几个钱？再说了，怎么背出去啊？还去衢州，光是北边那座山就够你们翻的。”王民生摇摇头，觉得不可行。

“要是其它季节，还真是不好走，可这是冬季啊，顺著溪流直接下去，又快又近，到了下面的江边，随便找条船不就漂下去了，两个人至少可以背100斤冬笋吧，卖掉再就地买点年货到附近乡下去当货郎，不就又有钱了，只要勤快，来回多倒腾几次，这钱就出来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知道这些名堂的？”

“跟我爹走江湖的时候就知道了，到了年根上，那些货郎都是这么干的，干得好，能赚回大半年的生活开销呢。”

“那行，不过，时间不能长啊，给你们十天时间，过小年前必须回来，我会派人在山口那边接应你们，如果你敢胡来，当心我处分你！”

“嘻嘻！不会的，我出去不带家伙总可以了吧？咱也不怕谁查不是。”

“好，把家伙全都留下，就背冬笋出去。豹生也不许带！”

王民生实在被国言给磨的没有了脾气，既然都答应不带家伙出去，那就让这小子到外面去“透透气”也行。年轻人嘛，没有不图新鲜的。

“好好，豹生不带，最近那家伙好像不对劲，经常半夜里溜达出去，搞不好是跟野狼拉关系去了，你看，畜生都知道出去活动，何况我们？”

好嘛！王民生提出的条件转回头到让小屁孩给数落起来了。

国言有没有组织纪律性？有，但不严格。这也是游击队的一个特色。在山上，不可能每天像正规军队那样每天出操，见到长官就立正报告啥的。这里的纪律性体现在执行任务上不打折扣，体现在对组织的忠诚上，体现在做的事情回来要报告上。国言说是去衢州，那其实就是一个幌子，桐庐那件事在他的心里始终就没有放下，不亲眼去看看，他晚上做梦都放不开。

这次，跟国言出去的还是粱再平，这哥俩现在关系比跟老陈还铁。无他，粱再平只大国言二岁多，严格说是同龄人。粱再平原来是地地道道的文盲，在游击队学文化也不行，可自打跟了国言，粱再平现在能认识一百多字了，自己的名字能写了。更重要的是，国言时不时给粱再平讲故事，什么水浒传啦，岳飞传啦，这些都是粱再平爱听的，听故事，还能长学问，许多江湖伎俩都是听故事学来的，更重要的是，粱再平现在跟着国言学把式呢，许多格斗的小技巧啥的，让粱再平很是开眼界，觉得国言是个能人。

两人各自背着一背篓冬笋，向隔断浙西与赣东北的大山走去，他们得先爬山，翻过山后再下山，最后到达山那边的乌溪江，在那里才有可能搭上过往的小木船。那时候，乌溪江只是在山脚下有航道，山上是什么也没有的，更没有现如今风景如画的水库啊，人工风景啥的。

顺著乌溪江往下漂上30里，就进入繁华的衢州境内了，那时的衢州在这方圆几百里内可是一个很大的商堡，是链接赣东和皖南的咽喉要道。

小哥俩当天就翻过那个当地人叫紫薇山的山梁，山上的羊肠小道早就被国言带着粱再平平时摸透了，平时出来都是带着豹生，借口是给营地搞点野味，对此，王民生从一开始的猜疑到后来的放任，也习以为常了，每次都带着豹生出去，而那条路本身就是国言第一次去衢州搞突袭闯出来的路，就连豹生都觉得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来到江边，天已经黑了，可是这附近居然还有船只过往，一打听，还都是一些小商贩，往返乌溪江、后溪上游几个县，趁着过年生意好，抓紧时间多跑几趟，可以多赚点钱过年。

国言兜里倒是还有几个铜板，本来也是想用来搭船用的，可那几个商贩一看他们背的是上好的冬笋，立即就过来讨价还价，说是要都买了。最后，国言以二块银元的价格把全部冬笋都给卖了。

国言卖了冬笋，浑身轻松了，心情也是很舒畅。他不是不知道山下城里的行情，问题是，他压根就不是来卖冬笋的，要是没有人买，搞不好他会扔到江利去。而那几个商贩却是眉开眼笑，这么好的冬笋，拿到衢州城里去，至少是五六倍的利。几个商贩都暗笑山里的泥腿子不懂行情。

“你们卖了冬笋怎么还要坐船？”一个商贩问道。

“我们不是想去城里买点东西吗？我们住在山里，你们不会去的。”

“嗯，你说的也是，要不，你告诉我，你要要买啥年货，我到了码头就去给你找，这样你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嘻嘻，你给我找的会是便宜的吗？为我一个人你去专门跑一趟？”

“哟！你小子还是晓得门道的嘞！那你们为什么不把冬笋背到城里去卖？我们买也是要赚你的钱哦！”

“不一样啊，我们去城里卖跟在这里卖给你们差不多的，当地有管地头的，要先给钱，我们没有，被抢了都不一定，本来也是准备到了码头，找个好心人一脚踢算了，未必就能多卖多少钱，你们在这里就买了，还省的我自己背了。”

“哎哟，还真是被你这后生仔给蒙了，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出来啊，江湖门道好熟悉哦，拎得清！”那商贩说着还伸出大拇指，“好了小兄弟，我住在码头后面的巷子里，我姓吴，以后有缘，去找我，我请你吃炸糕好啦！”

旁边的粱再平都看傻了，心说，这盐蛋怎么这么能跟人套话啊？就这么会，要不是年纪相差太多，怕是要跟人拜把子了。

吴姓商贩说的那条巷子国言是知道的，这个商贩在衢州显然也属于穷人那一类的，因为那个巷子都不算在城内，除了靠近码头外，没丁点好处。

小船进入衢江后，慢慢的靠近岸边漂着，整整漂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到了衢州码头。国言也不在乎被谁认出来，就算是那家餐馆的怕也很难认出他了。

此时的国言绝对是南方人里的高个子，人也长的壮实，加上现在有点胡须了，浑身又是庄户人打扮，谁会想到，一年多前，这样的半大小子能在衢州干出那么大的案子来？

到了衢州码头，国言和粱再平立即就去几条装满货物的船上跟人套近乎。

“我们想去省城逛逛，没出过山，搭船吧又没有钱，可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可以给你们当船夫或者纤夫，只要带我们一程就行了。”

这个理由在当地可是很说得过去的，那年月，许多后生仔都是这样从穷乡僻壤走出去的，就连老蒋浙江系里的许多军官也一样，不愿意在乡下窝着，不愿意在山里呆着，有分量的要去出国，没钱没势的，就指望追随某个人混个一官半职，老蒋如此，后来的陈诚、胡宗南、邱清泉等皆是如此。

“那你就给我们当船夫吧！反正是冬季，也没啥风险，就是要把子力气。”船老大倒是好说话，“不让你们白干，我给你们饭吃好啦！”

船老大其实还真不是好说话。到了年根上，船夫不好请了，许多人干了一年，要回家过年，除非那些大商户，肯花银子留人，一般的小商户，船家是舍不得花银子留人的。

难道这船老大这么善心的放船工回家过年？嘿嘿，不放也不行。自打蒋夫人提倡新生活后，作为老蒋的家乡，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像南霸天、黄世仁那样明目张胆欺压百姓的事情，在浙江是行不通的，必然会遭到一些士绅的谴责和打击，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越是很少有靠蛮力去发财的，动的都是心眼，玩的都是套路。欺压一般苦哈哈能捞几个钱？人家看不上。

现在好了，有俩壮小伙要靠卖力气换船坐，对船老大来说，求之不得。

冬季的衢江，水位浅，靠的就是船工用撑杆把船撑着走。有时，船太重，还得找祥林那样的纤夫拉船。从衢州往下，进入金华，水流平缓，靠的就是船工的摇橹、撑杆前行，哪怕是往下走，到了冬季也得撑杆。

走了二天二夜，总算是到了富阳，这是进入省城的一个特殊码头，到了这里，船不会继续往前走了，要转船，这里是有人控制整个从外地进入省城通道的，有当地青红帮实力管辖，就是整船被允许继续前行，船上的船工纤夫之类的统统要换成当地的人。国言和粱再平顺理成章的被赶下了船。

船老板还算讲良心，临走时，给了国言2毛钱。

“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也许我就返回了，你们要是想回去，还坐我的船。”

“多谢船老大，我们是出来闯世界的，不回去了！”国言脖子一扬说道。

江浙人讲究“莫欺少年穷”，船老大见两个楞小子如此，以为他们是想去啥地方投军呢，这样的人不敢乱招呼的，搞不好将来人家出头了，回头就来找麻烦，类似的故事在坊间流传的可是不少。

哥俩还真是找个地方花了一毛钱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国言又去找跑运输的零工干，问到的结果是去桐庐方向招纤夫，要求直接到桐庐，一天给一毛钱，包吃包住，这工钱实话说，给的相当不低了。这活计，两人商量了一下，干。

一条大船，有十丈长，上面装满了货物，船老板说好了，只去，不管回，运的啥也没说，反正零工就是如此，许多急着赚钱回家过年的，对这样的活是喜欢的，国言身高力大，跟船老大讨价还价，多给了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