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交车关上了车门明显地在动，转眼间，就将空无一人的站台丢在了后面。车子在坡道转弯后，视野里，就剩下公路上还没有来得及散尽的淡淡尘埃。

晚了，还是迟来了一步，懊恼地收回视线，高平那心就好像还有了失落。凝目公路对面，那坐落于郊外的绢丝厂大门，几乎看不到人走动的冷清，似乎也在他心里透射出更加的失意。

她走了，有可能她真的走了，不等赶到，老远就看见一大群女工涌出厂门上了公交车。那么，接下来怎么办，不可能还要等，有可能完全毫无意义地等。

他在想，在犹豫，似乎这时候才发现问题，因为就算及时赶到，一大群的女工之间，他也很难确定谁才是夏道梅的姑娘。因为电影院里有过的见面，还有对她印象不错的夜晚里，他记忆最突出的，就是她那显得自信而热忱的眼神，然后是她说话嗓子那甜甜韵味。

任妈说，姑娘是白班，和长白班不一样，下班时间会提前一些，所以就算里面还有人出来，他也失去了继续守在这里的意义。不过就在他犹豫着打算走人的时候，厂门口又有了人在出来，先是两个年轻女子，很快又有青年推了自行车出来。

“说好的等你，小琼，你怎么啦。”推自行车跟上她们，小青年急切地说。

手拢了把披散着的头发，那女子笑了；“哎哟，小军，可是委屈你了。”

“这不，人家一直旁边地守，可你们——”

不料，另外那小琼的女子笑了；“滚你的呐，什么意思嘛，丑鬼。”

“可不敢啊，也没意思，小琼——”

那小琼也不回答，而是拉了身边女伴疾走，那嘴里还负气地说；“知道没意思就好，涎皮涎脸的，也不吐口水沫子照一下——”

“不会吧，有用吗，小琼你听我说——”

小琼不听他的，挽了同伴加快了脚步，但小伙子追上去，她反而就地站住。也许她脸色也变了，身边的同伴拉了她，附耳地向她说话。不过就在小琼犹豫这片刻的转脸，不经意地看向站台，年轻女子那目光，却又是禁不住地再次回望。

高平犹豫着，就在他有些踌躇地，不知道是走是留下等待的时候，不远处女子的张望却让他感觉到了异样。不过接下来，公路对面的情况很快就有了变化，一女子坐上了自行车后架，而披散头发的女子扬手，看上去在向他们道别。

那会是她吗，夏道梅的姑娘，或许在夜里的相见吧，对她的印象记忆里太多的含糊。不过情况有变了，女子独自一人，而且可喜的是她在横穿公路。

按照常理，女子行走的方向应该是偏向自己，她需要上行。如果目标不是自己所在的公交站台，盘山的公路，徒步绕着地行走明显是得不偿失。

情况很不妙，女子穿过了公路，但她既不是上行，而且也在顺着公路继续地走。

那会是她，夏道梅的姑娘吗，蓦然之间，他敏感到了，刚刚隐约听见的说话声音似有种似曾相识。他不想了，也来不及多想地拔腿就走，并且还是放大了脚步地追赶。

有问题了，公路的这边分明是悬崖，可是女子仍然向着悬崖边上在走。更加可怕的是，就在她脚下的那片危崖，甚至还有悬空的情况，于是也不等接近，几乎是本能，高平却是冲口而出地一声呼喊；

“危险，同志，悬崖峭壁的可得当心啊。”

虽然站住地回脸，她却是反手将披散的头发束于脑后，这才看向他地说；“怎么啦，你是说我啊——”

仅仅这熟悉的声音，高平那心情就不一样了，不但顿时地轻松，他甚至还有了微微的激动。

“原来——原来真的是你——”

“很巧是不是，我也是没想到，会有在这里相见。高平，这是你吧。”

他脸红了，难免尴尬地说；“是的，没错，谢谢，你还记得我名字。”

“不过，该说谢谢的可是你，虽然不会你说的那样吓人，但无论如何，你也是善意的提醒。”

除了悬崖峭壁，就是脚下这枯藤野草，给人的感觉也像是虚空，她怎么回事啊，明显危险的情况，自己这善意提醒有问题吗。不料，似看穿了他心思，不等他回答，她又是微微含了笑地说；

“要想不绕着公路走的话，有捷径啊，就这下面完全可以抄近路回家。”

不会吧，这种路边的悬崖还会有路，随即的探头，他也是两眼迷惘一脸的大惑不解。这峭壁一般的情况，就算那下面不会如何的深谷大壕，但是谈不上如何坡度的山崖险恶，并且荆棘藤条也难以掩盖有过垮塌的情况，即便有路那也该危机重重吧。

“不相信可以理解，这样好了，再走，往前走你就知道啦。”

眼前这山崖，不但只是看这心里难免就发怵，而有些灰蒙蒙的远方，几乎也是不断水洼杂草丛生湿地，就好像彰显出了近似于原始的荒芜和荒凉。一阵地犹豫，他委婉地说；“我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安全应该更重要。”

在看过他之后，她说；“行啊，明白你意思了。那么，要没有别的，我想我该走啦。”

她走了，实际上，仅仅女子看他那眼神，就已经让他浑身地不自在。当然，他不是在胆怯而是担心，担心这娇柔的女子，有可能面对不必要的危险。他想说，急于想告诉她，当年的知青也是在山区，而且那里的大山比这里还要高许多。

他跟了上去，拉近了和她的距离，但这时候的女子已经抬脚路边草丛，走向那崖坡那植物掩映的小径。显然，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也只好是追随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危险之旅。

陡峭山崖，野草枯藤之中的小路若隐若现，向下的崖坡还是不断的坎坷甚至于滑溜，就是前面的姑娘下脚也是相当地谨慎。就这样的一段路之后，小径还有了悬空一样的情况，让人有时候的下脚也难免心里发毛，大概担心他会一失脚成千古恨吧，那一刻，姑娘站稳自己的同时还向他伸了手。

“当心点，千万小心，特别碎石的情况。”

尤其是她一只手抓了藤条，还不放心地返身自己的伸手，他红了脸地摇头；“谢谢，不过，我真的没问题。”

“行啊，没问题就好。”

这之后，不但脚下情况，前面的路也要好些了，他忍不住地说；“看得出来，像这样走，你应该不会头一次吧。”

“这不废话么，探险的话，我哪找这种的本事。”

“不过，要不是万不得已，像这样的担惊害怕，可不敢恭维。”

“担惊受怕，一开始的时候，要说一点也没有，那肯定不可能。实话实说吧，有时候也走这样的路，只是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是一大路的人。”

“可今天是你一个啊，想过么，怎么还是在走。”

“呵呵，这个，没想那么多。不过你还是注意脚下啊，就这一段了，要不想踩虚，最好是抓紧藤蔓。”

其实不等她提醒，踩上碎石的脚下滑溜就让他紧张了，虽然本能地伸手抓了藤蔓，但稳住的身体居然也有了微汗。于是跟在她身后，不再说话，并且每一次的出脚也谨小慎微。

前面绝壁了，还可能走下去么。他正在纳闷，奇迹一般，那绝壁之中居然出现了凹进去的小道，

“是人为还是天生，这样的路，真有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是呀，从山崖到脚下的一直贯通，这种的情况，和你一样，一开始谁都会吃惊。有一点可以肯定，踩出这样的路，反正不是我们！”

或许她的幽默，她回头，他也报以会心一笑。而两个人这时候的目光交汇，尤其她那友善和真诚的眼神，似乎也让他更加有了自信心。

就快完成这下山的路，走完这片危崖，绕着山脚的平顺小道，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融入城市的车水马龙。而这时候的极目远眺，印象中的空旷湿地早就山崖遮蔽，而再下面的一带弯弯清流，倒像是让这里的一切空故深幽一般地宁静。

她走了，轻巧的脚步，苗条的身姿。用不了多久，石板桥过去，他们很快就会融入车来人往的主要干道。为了铁友兰母亲，情势所迫，需要和她能够有一个像样的交流，错失良机他高平输不起。

不过，她说话了，并且还是一脸的认真。

“怎么回事，这里看见你，不会办什么事情路过吧。”

虽然脸热了，但他还是迟疑地回答；“是任妈，她告诉的你下班时间——”

“原来任妈呀，她怎么回事，说了吗——”

“她说，总不能只是人家女孩子掏钱吧，看了电影，自己多少也应该有所表现。”

“有表现——不明白——”她说，飞快地看了他，霎时间地绯红了一张脸。

机不可失，他知道，所以就算尴尬，为了铁友兰母亲，他也不得不放低姿态，争取进一步和她交往的可能。于是他说了，其实铁友兰母亲也是说，起码的礼数，作为男子也应该向女孩子当面道谢才是。

似乎他这奇葩的回答，女子的不但神情和刚才迥异，就是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惊讶和奇怪。不过让他倍感出乎意外的是，紧接着，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怎么我听说，你的那母亲，好像她和你——”

“是的，不存在血缘，但责任和义务来说，我想，应该是没有区别。”

“应该呀？哦，明白了，朋友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谢谢，谢谢你这样来理解。”

她眉头舒展，轻轻地笑了，绯红了脸颊的那笑甜甜的，似乎也让她凭添了某种的生动或者妩媚。只是这时候她这笑，或许光线吧，除了眼角几许的鱼尾纹，那微弯的嘴角，反而又好像某种的苦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