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夜里醒来，更深夜静中，也只是回想起铁友兰伯母，夏道梅就没有了睡意。

的确是想不到，老人的过去，竟然会是那种可怕的经历，这多舛的命运，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来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相信，她的那些不幸，除了个人的运气，特别在后来的痛苦也并不排除人为的因素。试想一下，假如在当年不曾救下地下工作受伤，有着生命危险的魏大勇，就不可能会有解放后魏处长的寻找。也正是恩人的寻找，才有了任妈的检举揭发，导致了铁友兰的母子反目这一生活中几乎灾难性的巨大不幸。

实际那次的私下里交心，任妈也是受人之托，从邻居嘴里确认了伯母深藏于心，从来不愿意提起的不堪身世。也正是任妈，由于守不住承诺，才又是铁友兰不但自己遭人唾弃，而母子反目，也更是带给了她几乎无法承受的无妄之灾。

“不要，不怪任妈，小梅。其实当年**的那阵闹腾，大凡过来人都知道，潮流嘛，任妈她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一定要怪的话，还是魏同志当年那句话，就怪那万恶的吃人旧社会。”

“可是她，任妈她检举揭发了呀——”

“不，女儿，这样说吧，任妈她这样做不是为自己，也不会想害谁的心思。大环境呐，就说当时遭批斗，站我旁边一道挨斗的秦**，人家南征北战过来，多好的领导干部啊，半句话没说完就遭造反派的拳打脚踢。就是真心替群众办事的好干部都如此遭罪，那会儿，自己受些委屈又算得了哪样。再说过去的那不光彩，到底也是有过的啊——”

“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的想，也难怪对现在的任妈——”

“我说了不怪，是因为任妈是好人，真心为群众办事的好党员干部——”随后，她拿了夏道梅的手，充满感情地介绍了她心目中的任妈。

其实年轻时候的任妈，也是属于解放前的包办婚姻。出生于乡里小户人家，还是懵懂女孩的任妈，女子学堂里也接受到了新的思想启蒙。谁知道才有了学知识报效国家的念头，不料，一顶花轿人就被抬进城里，在大户人家做了别人的新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木已成舟，纵是百般的不情愿，女孩的任妈也挣脱不了残酷的现实。好在很快解放了，虽然解放前夕任老爷子带领一大家子逃离，但由于任妈坚持，小两口却留了下来负责本地产业。

**战争爆发了，抗美援朝，为了支援前线，小两口捐出经营的粮食商行，离开繁华闹市住进了这僻静的小院。在他们曾经的商号里，丈夫自愿做了小职员，而年轻的任妈参加了街道拥军互助活动。

或许是她的识文断字，不久之后，任妈正式参加了街道工作。由于她的表现不俗，尤其国家困难时期动员丈夫向政府捐献全部家产，公私合营之际，被大力宣传为楷模的任妈成为了先锋队战士的党员。

而任妈夫妇俩生养的三个孩子，大的女孩支边，儿子至今还在部队服役。就是最小的女儿小静，专科毕业之后也县环保局工作。但是任妈并不嫌弃铁友兰，一直以来，除了忙于街道工作，然后就是她的友兰大姐，并且自始至终在对她关怀照顾。

为什么会有大环境下的检举揭发，本身内心干净积极要求上进的任妈，出生成分，实际上也是她的软肋。任妈说，当时糊涂哇，自认为襟怀坦白就不能有隐瞒，所以才有了熬不住内心纠结，她说了，检举揭发了

真正让夏道梅叹服的是，虽然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家庭也发生了惨痛变故，但并没有被催垮的铁友兰不但原谅了任妈，而且自己还能够保持了正常的心态。当然，虽然知道了老人们的这些秘密，夏道梅这心里也难免唏嘘不已，但她真正希望的还是更多地知道高平。但遗憾的是，从两位老人的口中，她也只是知道铁汉的坠崖，和高平应该有着某种的关系。

铁汉颅骨破裂摔死，有高平签字，这是为什么，又在说明了什么——

高平出现在死亡现场，这就肯定了他在那里的存在。那么，为什么是铁汉摔死，又什么样的原因，人会在危崖发生这种的悲惨。如果是工作的需要，但这可怕的意外，为什么是铁汉出事，高平签字证明。

或许有这种的可能，两个人都在做任务，知道有可能，或者是不可测的危险，铁汉代高平执行了任务。试想一下，什么样的情况下，铁汉不幸出事，在咽气之前将自己的母亲托付于朋友。

因为事实证明，对于铁汉的母亲铁友兰，高平的关怀备至的确也是体现在实际行动上。

可惜的是，关于铁汉出事，具体的情况任妈没有说，伯母说她不了解，也不想知道。因为她相信高平，也更相信他的人品，不愿意追根寻底唤起不愉快。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曾经这样问过，但高平既不是承认也并不是真的就否定。而回忆里，高平那一刻的反应却是望向远处，在那眼神里就好像某种的迷惘。

不欠，高平不欠那母子什么——任妈曾经这样说，而且很肯定。

似乎又看到了那青年，坦诚的说话，真诚的眼神，尤其自己答应替他看望母亲，让人感觉到他似乎顿时地浑身放松，几乎还有了发自内心的愉悦。于是，在百思而不得其解之余，她又一次认定，或许出事之前，高平和铁汉就交情匪浅，犹如过命的兄弟，托付母亲也是自然天成。

为什么一直以来，这脑子里总是高平，只是想他，这心情就特别地不一样，似乎现在明白了，或许就是高平内在的优秀，所以才是自己被他吸引。那么可以相信了，这无形之中却又解释不清楚的对他喜欢，大概就是爱，又或者自己在爱上他。

那么，就算吧，自己是爱，在爱上一个人。而能够爱，并且真心诚意去爱，能够这份的情感，为什么又不是幸运。人间难能可贵的真情，诗人说，哪怕只是拥有过，也该是一份美好的弥足珍贵。所以够了，自己知足了——

或许夜里的辗转难眠，感觉才是入睡，可是睁开眼睛，居然差不多就快是半上午的光景。而她这醒来，实际还又是家里的宝贝，兄长那小不点龙儿的催促。

??“懒猪，姑姑。这时候还不起来，真的懒猪姑姑了！”

??“说什么呀，不想活了吧小子，居然敢这样骂人。”

“嘻嘻，姑姑，是婆婆说的，该吃早饭啦，她让龙儿来喊你。”

房上亮瓦泄下的日光，稚嫩的小脸，尤其霎动黑亮眼睛大人一样的一本正经，夏道梅几乎要笑出声音来。可她却故意装着不高兴，手拧了小脸地嗔怪；

“谁教的，敢说你姑姑是猪。知道吗，这胆子你也够肥了——”

?含了笑的说话，感觉到她是在宠爱，小家伙高兴了，却是拍了小手地嘻笑；“大天白亮，催猪起床，我来看猪，猪赖在床上——”

?响亮的喊着说话，尤其他的这份童真，夏道梅忍俊不禁，翻身起来，拉了他地将小脸儿贴向自己。

“了不得，小屁孩，你这是翻天了不是！”

“在以前，姑姑你也这样叫的我起床。”

“原来有样学样，你可以啊，龙儿，长本事了。”

小家伙挣扎，企图挣脱她，还仰脸她地笑；“嘻嘻，还有呐，婆婆说的，就快太阳晒屁股啦。”

就快三岁的孩子，如此涎皮赖脸的乖巧模样，夏道梅禁不住开心地笑了。不过，满心疼爱地抱他床上，或许这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的挣扎，她故意冷了脸，不高兴地说；

“还想吃雪糕么，想的话，你就挨着姑姑，老实地闭上眼睛。”

“想吃，姑姑，龙儿想，好想。”

“听话就好，要不，你马上就滚蛋。”

“听话，姑姑，龙儿说了听话。”小家伙说，闭上了眼睛。但才是自己躺下替他拉上被子，小家伙可是不干了；

“不要睡，姑姑，龙儿长大了，睡觉不该大人陪着。”

??“你说什么呀，看这小家伙——”

???小家伙可是委屈巴巴地说；“妈妈说的，本来该是和大人分铺了，可是就等姑姑去了别人的家。就这屋里，他们说的，要让龙儿一个人睡觉。”

??“姑姑去别人的家，你妈妈说——”

“妈妈说，姑姑嫁人了，就不会还要家里睡觉。还有婆婆，她也是这样说——”

虽然童言无忌，但小龙儿的说话，仍然让夏道梅那心难免有些不对付。也难怪热心于替自己相亲，嫂子赵玉一直地乐此不疲，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只是赵玉如此，自己的妈妈也这样说，怎么回事，连她也急于要将自己扫地出门么。但也是这样地想，她这心就像有了某种的寒凉。

当然，不至于就要计较，老话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但让人忿忿不平的是，嫂子赵玉这样地想可以理解，但自己母亲，她怎么可以也急于这种的现实。

行啊，腾出房间是吧，也许可以随了她们心意。不过，千万不要高兴得太早，暂时的，自己暂时地住进那个家，因为她们的期待，自己和高平所谓的婚姻，注定的那也只是他们在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