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段崎岖山路之后，连峰山的山顶就在眼前，再前面这陡峭崖壁，几乎就感觉不到还可能攀爬的路。不过高平跟随夏道梅也不再是向上，而是绕着踩着绝壁下茂盛草丛，几乎是探索着的在走。

但很快，小径不见了，呈现眼前的，几乎只是自上而下碎石铺满的一片开阔斜坡。

秋高气爽的天气，一阵的微风煽动出泥土芳香，就好像沁人肺腑一般让人感觉清爽。这时候抬头山巅，那浮游天穹的一朵朵白云，仿佛是在更加突出了无垠的瓦蓝。再前面可是无路可走了，眼前这大面积碎石山坡，不但无缘于两旁的绿茵，而且由于雨水的冲刷还又是不断的沟渠交错。

但高平也只是转脸，他这才发现夏道梅已经不是身边，而是蹲在那，就好像在斜坡的茅草里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小夏——”

抬头看向他，却是轻轻一笑；“麦冬啊，真的想不到，就这还会有这种的野生药材。”

“呵呵，想不到，你会有这兴趣采集野生药材。”

“兴趣不至于，顺便嘛，因为这东东听说清热不错。你不知道，我哥那小不点龙儿，特别最近，一不留神就可能流鼻血。”

高平摇头；“这样啊，不过这药材应该也不缺吧，你这样徒手挖，至于吗。”

夏道梅也不抬头地说；“我没事，根部很浅，你看，就像花生，扒一下就出来这一堆。”

看着夏道梅用手绢包裹好那些麦冬，高平才又问；“还走吗，因为我想，就是还有古人活动痕迹，这前面这路——”

夏道梅轻轻一笑；“还怎么再走，这里，不就匿龙坡了嘛。其实民间传说这匿龙坡，这光秃秃乱石沟，在远处看，会不会有些像蛰伏于山体的巨龙。”

他四周地看了，似有些不悦的说；“不会吧，原来是这样啊。”

夏道梅又是介绍说；“小时候来过，这匿龙坡除了流传下来的传说，其实也有过庙宇，只是那些年已经被毁掉。”

高平随她的手望过去，乱石沟那面的山坡虽然也一大块平地，但主要还是间或有杂草的碎石。夏道梅又说；“认真看，对面绝壁下的荒草之中，那些残垣断壁甚至瓦砾，会不会也依稀可辨。”

似这才发现不远处那些条石和古砖瓦砾，高平好奇地说；“是的，这方砖头，感觉有些古建筑废墟的味儿。”

她说；“会不会古建筑不清楚，据说原来的破庙，‘破四旧’那会一把火之后就这样了。当然，如果古迹的话，我想，在这里应该不存在如何的建筑。”

“不存在，这什么意思啊。”

“顺着崖壁向上，很快就会看到一崖窟，也就是传说中的匿龙殿。龙嘛，应该是皇爷，这山洞，据说就是逃难民间的建文帝修行居所，所谓殿堂有就顺理成章。”

望了望悬崖那片杂草，高平说；“原来这样啊，这传说还是听任妈提起过，没想到身临其境会是这样。不过，有关那落魄的皇爷，人们的传说中可是许多的不同版本。”

夏道梅点头后，又说；“传说嘛，也就意味着不一定。其实这匿龙殿，上学时候我们也进去过，就一洞子，里面十分阴暗潮湿。但洞口还有外面有香火，据说一定时候，也会有慕名而来，老远赶来的烧香客。”

高平摇头感慨；“浮云，成王败寇，时间足以证明，曾经过去的一切不过浮云。”

夏冬梅说；“怎么啦，不会发思古之幽情了吧。”

高平说；“感叹而已，如果传说是真的，可以想象，一代帝王，人间至尊偏又青灯古佛，这种的沧桑他该什么样心境。”

夏道梅轻轻一笑；“呵呵，估计是想明白，也看透了世事。另外，人们的传说，好像在清晨，那皇爷会面对升起的太阳诵经。”

“明白了，这匿龙坡，大概他是悟出了什么吧。其实生命就这样，无论你盖世英雄，又或者布衣市井，熬不过的时间，到头来也只是虎兔相逢大梦归，荒冢一片草没了这种谁也逃不掉的归宿。”

夏冬梅认真看他地说；“你怎么啦，这感觉，不会你也是看透了红尘吧。”

“不，只是在想，或许淡泊人生，让只有一次的生命能够更好地活在这世上。”

“哦，原来，这就是淡泊人生啊。”

看了她一眼，高平转脸远方，那脸色也一下子凝沉多了。大约封山的缘故，虽然秋天，可这眼里仍然到处一片林木茂盛的郁郁葱葱。

“不再走，我们回去了吗。”

“好吧，不必要也就不去，不看了吧。”

两个人由着小径回走，在斜坡上路边石头上坐下来之后，好像高平的脸色严肃，夏道梅忍不住问；“怎么啦，高平，你想看的原始或者古迹，实际就这遗址废墟了，不会大失所望吧。”

“不，这倒不是，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嘛，时间会模糊了一切。但说不出为什么，突然之间，这时候我想起了另外的往事——”

“另外的往事——”

“是的，铁汉，老人唯一的儿子，当然，也是养子。特别他那年纪轻轻，却又短暂的人生——”

或许他的脸色晦暗，她说；“怎么啦，高平，事故嘛，坠崖而亡，可以理解呀。”

他抬头看向远方，忧郁地说；“坠崖，不，应该是算不上。”

在吃惊看他之后，她说；“算不上，什么意思啊，高平。我想，就是情同手足，可毕竟逝者已矣。何况铁汉出事，将母亲托付于你，事实也证明，你的确也是一个值得信赖也勇于承担的人。”

他苦涩一笑；“不，情同手足，这怎么可能。不是，你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那样——”

或许他除了苦笑，神色黯然的说话，就连语气也显得有了沉重，夏道梅禁不住地问；“为什么呀，你和铁汉，你们——”

他眼望远方，仿佛又是那山，那炽热阳光下石板上血污的脸，他甚至还不由得摇了摇头。

其实这一次请假专程赶回，就是为了他和夏道梅的关系，因为包括任妈都认定，两个人的情况发生了危机。老人的话，规矩人家行事，而他急着地赶回也是要弄清楚问题所在，并且理性地解决问题。

当然，如果是因为他与铁汉之间的情况，这不是问题，当面如实地说明情况。倘若另有原因，或者畏惧将来的两地分居，或者女子心有所属，勉强下去也不是办法。至于夏道梅这段时间的辛苦和付出，铁友兰伯母的话，相信姑娘，通过协商完全可以很好地解决问题。

“你在难过，高平，对不起了，触及你的伤心，我不是有意的。”

在一声长长的吁气后，他说；“不，不会，用不着道歉，其实不至于就是伤心。确切地说，应该是遗憾多一些，因为到底没能挽救到他。”

“挽救他呀，你说铁汉——”

他诚恳地说；“是的，是这样。我和铁汉相识，如果说只是一次偶然的话，那偶然主要也是自己本能的行为。但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两个人的一切，竟然从此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

“阴差阳错，什么意思啊——”

在苦涩一笑之后他仰脸碧空，那困惑的眼里似还有了几许的迷惘。

仿佛又是那喧嚣，那摩肩擦踵拥挤的乡场，那混合着刺鼻旱烟味儿空气。他避开了，不愿意这人群稠密得贴了身体，几乎是推搡着前行的拥挤。然而那时候，假如他不是选择绕行，或许今天的他就该是另外一番的情形，但遗憾的是，想不到的意外就在这不经意间发生了。

他看见了，无意之中，他发现那伸出的手。而这几乎不易察觉的伸手，瞬息之间，那手指里夹有的东西几乎不为人知地就要藏回那人身上。

扒窃，无耻地扒窃！可恶的毛贼，人家辛苦劳动血汗钱，却因为这肮脏的手而失去。霎时间的血往上涌，他喊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发出了正义的怒斥。

他在吼叫之后，也是走自己的，因为乡镇上还有急需要他做的事情。尤其重要的生产队晚的露天电影，为了放映队需要的电源，以及生产队的广播器材配件，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路见不平的一声吼，可怕的厄运却降临在了那窃贼的身上。虽然他是走掉，但之后却是愤怒的乡民，对于扒窃的群起而攻之的混乱场面。转瞬间淹没于群情激奋的窃贼，在人们的怒不可遏的发泄中，他不得不承受庄稼汉们那暴雨般拳**加的肉体伤害。

??虽然总算买到了包括焊接之类需要的东西，由于向三老汉收音机的电阻得从废弃物里面拆取，的确也让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或许不至于失望，向老汉这部队上儿子买给他的宝贝，用不着今后再去县城，简单的填了肚子，也不是爬山抄近路，而是顺着较为平展的小径返回。

其实出了场镇并不是多远，这静谧的小路，就在不经意间他听见了怪异。

不但听见，很快就是发现前方一侧那草丛在动，感觉不是风，而是有什么在那里爬行。而那持续的动就好像有什么在爬行，应该是缓慢地爬行，几乎是本能，他停止了脚步地观察。

原来是人，荒草丛中，越来越清晰地现出了那爬动着的人的身体。紧走几步，真正看清楚那有着血迹的身体，他惊呆也吓坏了，以至于脚下的行走也不由得戛然而止。

大概他的出现，爬动停止了，那人抬头的在看，转向他的视线就好像也在凝视。他在看，对方也看他，血污的脸明显**面孔。

而他不但脸上是血，这种血污的情形，几乎也在遍布地上这爬动着的身体。实际上，即便是他在挣扎着地移动，这身体里还是有鲜血在浸出。

虽然那曾经维护生命的流质，随着这身体拖动，在爬过的草丛涂抹出的血痕，就好像刻划一般突出了某种的惨烈，但是怪异出现了，那血污中的抬脸，他嘴角颤动，似乎在扭曲地要浮现出笑意来。而更加不可理喻的是，除了他这似于惨烈而又免不了凄惶的笑，就是看对方那眼神里，似乎他既不是痛苦也不在悲伤。

他看上去就好像有一种满足，有一种轻松，甚至于就好像发自内心的惬意。

不过，在这样看过对方之后，这人似乎不再打算理睬他地转开了脸。重新地爬动，地上那支起的头，开始在越过草丛地向前方凝视。

他这是在看什么，这沉寂乡野的蓝天白云，还是不远处那金色的麦浪，亦或是竹木环抱中的农户那茅草屋顶正在盘出的午时炊烟——

不，应该是它，前面不远，那草丛拥护的小溪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