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刑场

六 刑场

王德旺左等右等也不见两名特工回来，就知道大事不妙：黄安城里有**。因为受黄冈中统分局派遣，他奉命来到黄安调查董耀祖清剿红匪的战斗经过，因为黄冈行署接到董耀祖兵败且损失巨大的消息后，便上报到了武汉国民政府。于是，便有了王德旺带队前来黄安城调查的指令。一个小小的黄安城根本引不起武汉国民党中统局的注意，虽然这个小地方经常闹红匪，而且还是红四方面军和红二十五军的诞生地，但在他们眼中黄安城也就是个土匪窝，是一帮子穷人为挣口饭吃而打打杀杀的地方，并不是国共两党政治斗争的核心之地。

另外，就是全国抗日的呼声高涨，要求枪口一致对外，国共两党合作抗日，国民党政府表面上同意和**达成和解，不再搞内斗，但是暗地里密令由陈立夫、陈果夫兄弟领导的中统特工捕杀**人。

王德旺来到董耀祖的办公室，董耀祖基于礼节给他打招呼。王德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地说道：“昨晚我的两名随从失踪了，请董团长协助寻找。”董耀祖心中一惊，如果中统两名特工在自己的地盘失踪，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无法给上头交待的。于是，让勤务兵找来董军，命他立即全城搜寻。一个小时后，董军前来汇报搜寻结果，在护城河发现两具无名尸体。王德旺赶过去查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感觉脖子后面冒凉风。

两名特工被暗杀，一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昨晚，是他派到中学附近监视校长动静的，自己则跟在董军的身后回了县政府。这说明两名特工发现了校长有背叛党国的痕迹而被躲藏在城里的**灭口，此事重大必须马上报告！王德旺寻来董耀祖手下的话务兵，让其给自己接通黄冈行署。第三日，二十个中统特工将董耀祖要的武器弹药送到了马县长办公室，并现场宣读命令：鉴于黄安县保安团剿匪不力，兹委任王德旺同志为黄安县剿匪办公室主任，全面负责七里坪红军游击队清剿事宜，保安团团长董耀祖同志须全力配合王德旺主任。

王德旺命令宣读完毕，立即下令将黄安中学校长黄汉儒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因黄汉儒是黄冈行署任命的，在没有确凿证据证实其背叛党国的情况下，不能实施抓捕，只能监视。同时，黄安县城门口由中统特工接手，董耀祖的保安团不再担负城内安全警戒，完全由王德旺一手掌控！

白色恐怖笼罩在黄安县城的上空，如同乌云遮日，老百姓人心惶惶。黄汉儒已经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王德旺命令两名特工24小时守在中学的门口，只要黄汉儒外出必定跟随。与此同时，身为保安团团长的董耀祖也失去了人身自由，等于是被王德旺夺取了指挥权，保安团不再归他指挥。

夜间，王德旺下令保安团全体集合，由他亲自带领朝七里坪方向出发。他的计划是给山上的红军游击队来个措手不及，白天出动目标太大，晚间行动无人知晓。然后等天刚拂晓就可对睡梦中的红军游击队发动进攻，从而达到一举全歼的目的。

王德旺以为自己很聪明，夜间上山打游击队措手不及，但是身经百战的李向阳队长早就带领队伍下山埋伏在路口布置好了口袋，只等王德旺带着保安团和调派过来的十几名中统特工钻进去。

枪声响起的时候，王德旺被突然埋伏在山口两旁的红军游击队搞蒙了，保安团习惯性地一枪不放抱着脑壳蹲在地上或是趴在地上躲子弹。李向阳带领队伍躲藏在入口两旁的时间较长，因此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是王德旺这边不行，因为他们打着火把跌跌闯闯地行进，成了游击队员练习枪法的活靶子。

战斗一直进行到了天亮，王德旺带去的保安团和中统特工损失惨重，一如上次董耀祖带着队伍去一样，刚刚补给的武器弹药都被保安团丢光了，十几名中统特工被打死了好几个，而保安团的人员几乎没有被打死的，最多也就是个轻伤。

董耀祖和董军被王德旺的手下监控着没有参加指挥，王德旺自然不能将兵败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就在他不知如何给上级汇报战况的时候，他留在城里监控黄汉儒校长的两名特工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们抓获了一个潜伏在黄安县城的**！

此名**员名叫吴鹏飞，不是黄安县支部的党员，而是从麻城过来与黄汉儒校长接头的。吴鹏飞并不知道黄安县城已被中统特工控制，所以依然按照原来的路线找到已被关闭的地下交通站。他轻轻敲门的时候，没有人响应，以为里面的同志没有听见便加大了力度，响声惊动了在中学附近监视黄汉儒的中统特工，同时，也惊动了另外一个人，黄安中学教导主任黄兴，他就住在交通站二楼的隔壁。吴鹏飞被抓捕之后，中统特工没费什么力气逼问，他就主动招供自己是来找黄安中学校长黄汉儒，听取下一步工作指示的。

当王德旺带着五名中统特工出现在学校里的时候，黄汉儒意识到大事不妙，连逃跑都来不及。王德旺冷笑着看着黄汉儒说道：“黄校长，你背叛党国，私通敌匪，你被捕了！”说完，挥挥手，两名特工将黄汉儒牢牢控制住。黄汉儒笑了笑说道：“不用你们如此周折，我自己走便是。”两名特工正要使劲，王德旺摆摆手，黄汉儒被放开。黄汉儒走到学校的操场上转身看向身后的教室，老师们都出来了，学生们也出来了，董玉碗焦急万分地看着他。

黄汉儒举起手在空中挥了挥，是说再见还是让董玉碗放心，别人自然看不懂，但是董玉碗知道，这不是再见，而是让她放心。但是，董玉碗怎么可能放心？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大哥董耀祖，也许大哥有办法救黄老师！想到这，她拔腿就跑，却被背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喝住，“停下，哪里也不许去！”说这话的是教导主任黄兴，他看着黄汉儒被带走，眼睛里飘过复杂的神情。

他让董玉碗回去继续上课，自己则快步走出学校，在附近已被关闭的交通站的墙壁上写下吴鹏飞的名字，然后打个×，之后回到学校里继续主持工作。

一个挑着货郎担的年轻人从交通站门口走过，他的目光从名字上面一闪而过，之后看看身后和周围无人便快速抹掉名字，消失在巷子里。王德旺在审讯室提审黄汉儒，黄汉儒轻蔑地看着他，说道：“我是黄冈行署委派过来当校长的，想审问我，哼哼，你的级别不够。”王德旺笑道：“黄汉儒校长，轮级别我确实不够。但是，你已被你们的同志出卖，你是黄安县**党支部**，同时还是七里坪游击队的政委，这两个身份你认不认？”

黄汉儒闭口不答，脸上始终是轻蔑的笑容。王德旺知道，要审问黄冈地区行署专员，必须取得上面的同意，因此还不能动刑逼问。“因为你私通敌匪，传递情报，导致我们在清剿红匪战斗中失败，就这条罪名，你一定会被枪毙！”王德旺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能供出黄安县的地下党组织名单，我可以保你无事！”

黄汉儒呵呵冷笑，依然一声不吭。就在僵持不下之际，一名特工跑进来在王德旺耳边低语，王德旺顿时大惊失色，看着黄汉儒说不出话来。“吴鹏飞死了，主任。”特工低声说道：“刚刚被杀。”他们的对话声音很小，黄汉儒并没有听清楚具体内容，但是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吴鹏飞。他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想起来此人是麻城与黄安地下党交通站之间的联络人，认识自己。

黄汉儒在心里叹息一声，终归有那些经不住考验的**在阻碍中国革命伟大事业的进程，这些人一定会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

王德旺无心再审黄汉儒了，挥挥手，两名特工便将黄汉儒押回了关押室，然后快步走到看管吴鹏飞的地方。吴鹏飞歪着脑袋斜躺在椅子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一缕血液从他的嘴角缓缓淌下，王德旺试探他的鼻息确认已经死亡，便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看管的？”一名特工指了指窗户说道：“主任，你看这里，有人翻进来，没有一点动静，我们进来时就这样了。”

死无对证，你拿什么证明黄汉儒是**？这是王德旺看到吴鹏飞死后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要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免得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教导主任黄兴看着吴鹏飞被抓，随后又看到黄汉儒被中统特工抓走，就知道从麻城过来的吴鹏飞已经叛变。事实上，在黄安县城有两条红色战线，一条是**黄安县县委**黄兴，一条是七里坪游击支队政委黄汉儒，两人的公开身份一个是黄安中学教导主任、一个是校长。黄汉儒校长同时还是国民党党员，国民党黄冈市行署专员，1932年秘密加入中国**。黄兴这条线更加隐秘，为维护党的纯洁性减少**对党组织的危害，他这条线还担负着处决**的任务。所以，当他确认吴鹏飞叛变革命出卖自己的同志，立即下达了处决命令。

尽管**吴鹏飞已被组织上派人秘密处死，但是王德旺一口咬定黄汉儒已经背叛了党国，而且私通敌匪让他在七里坪剿匪战斗中损失惨重。同时，他建议将黄汉儒作为诱饵来诱捕潜伏在黄安县城的**，他的理由是，如果黄汉儒没有私通敌匪背叛党国，**就不会派人来救；如果**派人来救，就证明黄汉儒的确是**的支部**；如果，以黄汉儒为诱饵吸引七里坪山上的游击队来救，则证明他是红军游击队的政委。王德旺这番理论获得了中统黄冈分站的支持，要求黄冈行署必须无条件支持王德旺在黄安县诱捕**。

黄汉儒被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山里，李向阳心急如焚，但他不是莽夫，认为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必须启动第二条红色战线。于是，夜里头他悄悄回到黄安县城，从黄安中学的后墙翻入，顺着水泥管子爬上黄兴的宿舍，交通站二楼的隔壁。在宿舍门口，李向阳轻轻敲了三下，二长一短是约定的暗号，门很快被打开，黄兴让他进来。

“黄**，这是万不得已才来找你。”李向阳说道：“你是政工**，黄汉儒是我的政委，目前我已束手无策，特来请示怎么才能把黄政委救出来。”

黄兴沉默了许久才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黄冈行署已经派人来了，虽然我们已经处决了**吴鹏飞，令王德旺死无对证，但是，这个人阴险狡诈，为洗脱自己清剿战败的罪名，他咬定黄校长就是潜伏在城里的**支部**，七里坪红军游击队政委。并企图以黄汉儒同志为诱饵，吸引我们去救，然后设下陷阱实施抓捕。黄冈行署迫于中统的压力，不得不配合他们的行动，所以，现在任何人靠近黄校长，就会被抓。”

李向阳急得团团转，说道：“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黄**。他一个柔弱书生哪能经得起中统特务的毒打？”他这一句话提醒了黄兴，只听黄兴说道：“为保险起见，组织上决定暂时将所有交通站关闭，你也必须马上回山上去。”

李向阳愣愣地盯着黄兴问道：“黄**的意思是，黄政委可能经受不住敌人的严刑拷打而叛变？”

黄兴迎着他的目光很肯定地的点点头，同时说道：“如果是我被捕了，你也要这么做，因为这是保护组织保护我们的同志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李向阳沉默着，黄**的话他无法反驳，四年前顾顺章叛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李队长，组织上命令你立即回山去保持队伍的稳定，没有命令不准私自带领队伍下山实施营救。”黄兴**再次说道：“如果黄校长能扛住这次考验，敌人也不会拿他怎样，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黄兴**知道，只要山上没有动静，自己这条线保持不动，王德旺的阴谋必将失败，所以，他以组织名义给李向阳下达了不准带队伍下山的命令。接连数日，黄安县城潜伏的两条红色战线对黄汉儒被抓捕的事情没有丝毫反应，王德旺无法给黄冈行署及中统黄冈分站提交答案，便将黄汉儒押赴刑场，以此极端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日，他让手下特工在城门楼贴出枪决**头子、黄冈中学校长黄汉儒的布告，董玉碗看到后眼泪珠子啪啪往下掉，转身就朝大哥董耀祖的指挥部跑去。

1935年7月1日，中国**建党节，王德旺将黄汉儒押赴刑场，途径放马场时被黄安中学全校师生拦住，学生们喊着打到日本**，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的口号，城里的工人和百姓也逐渐加入其中。气急败坏的王德旺下令中统特务用枪口对着**的学生和工人，黄安中学教导主任黄兴与学生们及老师们手挽手紧紧拉在一起，一步一步朝前走，王德旺哪里敢开枪？他身边除了十几个中统特务，其余的都是董耀祖的保安团，这些保安团的士兵都是黄安县城的本土子弟，****学生里面有他们的弟弟妹妹。所以，他们的枪口对着的不是学生，而是王德旺和他手下的十几名特工。

王德旺将黄汉儒押赴刑场本身就是一场戏，他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学生要求释放校长的呼声越来越大，董耀祖站在一边冷眼盯着王德旺的一举一动。他已经给自己在武汉国民政府的学长打了电话，将黄安县城发生的学生****原委进行了详细汇报，最后的结论是，中统黄冈分站外勤组长王德旺为给自己在剿匪战斗中战败寻找借口而污蔑黄安中学校长黄汉儒私通敌匪，导致黄安中学生自发组织****，黄汉儒校长仍为我党同志，非王德旺所得之**结论。

学生们继续前进，王德旺及十几名中统特工被淹没在人群中，**队伍过后，王德旺及十几名特工全部躺倒在地。**黄安县委**黄兴下令锄奸队混入学生队伍中，趁着混乱之际将王德旺和其党羽全部处决。

几日后，武汉国民政府政治处下达命令，中国国民党党员黄汉儒忠于党国，对党忠诚，继续担任黄安县中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