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惊魂桥罗山

我昏迷了六个小时才苏醒过来。那个过程我一点没感觉到，六个小时就像是打了一个盹儿。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987医院的外科病房里。指导员朱运穆和政治处的许干事还有马伊莎都在那里。

见我醒了，他们很高兴。马伊莎先喂我喝水，又喂我喝稀饭。然后军医来看过我，对许干事说：“没什么大问题，她体质特好，应该恢复很快。你们说完事回去就可以了。”

许干事向我了解了情况，同时也把我还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

昨晚的“事件”纯属偶然，而且还不是一个偶然，是好几个“偶然”凑到了一起。

首先，那两个坏蛋是“偶然”撞到我们施工警戒区的。他俩都姓刘，留寸头的小刘，是戴毡帽的老刘的堂侄。两人在密阳因抢劫伤人被公安局追捕，便慌不择路地逃到人生地不熟而又峰峦叠嶂的桥罗山。

桥罗山区方圆有二十多公里，且山高林密、荒无人烟。这俩家伙转来转去，竟然转到了工地外围。当他俩又冻又饿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忽然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到了远处的一根大烟囱，那正是工程营原来的伙房，器材仓库就在伙房的边上。

这俩坏蛋估计，既然有烟囱，就该有房子，也就可能有吃的。于是他俩就磕磕绊绊地摸了过去。

按说他俩要到烟囱那里，必须经过东门。那其实不算个“门”，就是简易公路进入警戒区的一个大缺口，有三十几米宽。缺口的两边敷设有长达数公里的铁丝网，机械大队的哨位就在缺口的边上。

俩坏蛋光顾瞅着烟囱走了，没注意那缺口便是个“大门”，而且那里也没人站岗，他俩一路畅通无阻找到了大烟囱脚下。

机械大队的哨兵姓王，是个军龄五年的老兵。因为下一班误岗，他从晚上八点上岗，原该十点下岗，但一直站到后半夜了，接班的人仍然不见踪影。老王一等再等，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之后，他背着枪去了宿舍，把带班的一个班长从床铺上揪了起来。

那人一看表，吓了一跳，紧着给老王道歉，根本就没敢批评他擅离职守。当下一班哨兵去哨位接岗的时候，小刘犯和老刘犯（此时没有“犯罪嫌疑人”一说）已经快走到器材仓库了。

这时，只见一个解放军端着枪从黑影里闪出来，张口就问：“谁啊，口令？”这就是站哨的小女兵芦苇。她“眼睁睁”地看见这两人是从机械大队的方向来的，还以为是“自己人”呢。

小刘犯和老刘犯吓一跳，他俩自然不知道今晚的“口令”，他们知道的是，虽然从声音上听出来那是个女的，不过她手里拿的可是真枪。只要她扣动扳机，他俩立马就会完戏。于是靠着亡命徒的求生本能，老刘犯横下一条心，象条野狼似的猛扑上去，在芦苇将子弹上膛之前，把她扑倒在地，并使劲夺过了那支半自动步枪。

魔鬼般的歹徒突然现身，并暴力夺枪，这异乎寻常的精神刺激超过了小女兵芦苇的承受能力，她竟然被吓得晕了过去。

事情过去后，经卫生所的军医认真检查，芦苇身上并无丝毫伤痕。这与芦苇自称被坏蛋打倒打昏，然后夺了枪的陈述完全不符。

事实上，两个坏蛋确实没有伤害芦苇，他俩是没顾上。因为小刘犯突然发现，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解放军，那个人就是我。

然后老刘犯扎了我一刀，挺狠，都伤到骨头了；我回敬老刘犯肩膀一枪，也够狠，给他造成了贯通伤，也就是钻出了两个眼儿，把老刘犯疼得几乎昏过去。小刘犯连忙架着他连滚带爬出溜下山坡仓皇逃命，正好被听到枪声紧急集合起来的机械大队战士堵个正着……

得知我的大腿竟然是被三棱刮刀刺伤的，我心里一阵发凉。

三棱刮刀跟匕首不一样，它造成的伤害有点类似半自动步枪的刺锥。凭感觉，我知道那老刘犯是刺中了我右大腿外侧中部略靠上的部分，这肯定会留下一个很难看的伤疤，我以后转业了怎么穿裙子啊（此时女兵还没有裙服）！再一想我又释然了：那个位置较高，就算回地方之后穿裙子，裙子也没那么短的。

事后回想，觉得自己好可笑。我那时还不知自个儿伤的有多重，会不会留下残疾，比如变瘸了之类，我最先想到的竟然是“穿裙子”！

到了下午，连长他们都回了基地，来了个小护理员照顾我。傍晚，她给我打来晚饭，我吃过之后，在床上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感到有人坐到了我的床前，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史际明。

见我醒来，史际明赶紧扭头，以极快的动作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转回头，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感动极了，但也挺奇怪。我说：“哎哎不至于吧，就是破点皮，几天就好了。”

“你都‘一级护理’了，还‘擦破点皮’，你骗人都不会骗。”史际明指指我的床头，那里有个小小的铁皮框，里面插着我的病员卡，还有一张带一条红杠的纸片，那就是“一级护理”的标志。

原来是这样，我解释说：“那是医院给我的特殊待遇，其实我根本没那么严重。你看哪有专人护理我呀。真的就是扎了一个口子……哎，你怎么知道的？”

史际明说，是蔡若虹打电话告诉他的。也没说清楚，把他吓得魂都掉了，公路上截了一辆运货卡车就来了。他晚上还得赶回去，因为明天后勤生产部领导去检查工作，农场不让请假。

那天晚上，史际明走的时候说是农场有来办事的汽车，其实根本没有。他先是搭了地方的顺路车，最后还剩下十六里地，他是徒步走回去的，到农场都快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