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报告团”

我出院回到连队不久的一天，找导员把我找到连部，跟我说：“方子荷你现在了不得，都红到军区后勤去了（当时我们基地归河阳军区后勤部代管）。后勤政治部年初就准备搞个‘英模报告团’，已经筹备差不多了，正好又赶上你这个事儿。宣传处来电话，指定要把你加上。任务挺急，你把工作跟马伊莎交代一下，马上去基地政治部报到，先把事迹材料弄出来。”

我住院之后，马伊莎提了副排长，所以指导员让我跟她交代工作。

我一听就急的直摆手：“不干不干我不干。我哪有什么英模事迹。我最烦写材料作报告那些玩意儿了。再说马上‘复补’了，排里事情这么多，也没那闲工夫。”

指导员瞪我一眼：“你开啥玩笑。这是上级的命令，你还敢不去。赶紧的，别啰嗦，这是大好事，我想去还没资格呢。”

我没办法，带着一肚子不情愿去了政治部。杨次山主任先跟我谈了一下，又找来宣传干事小李，让他协助我写材料。不料还没开工，政委来电话，让我去见他。

说起来，施碧海这小子还应该算个男人。被我打跑之后，他又找了宫政委一次，说是他可能要调到博西市的师部去，那儿离桥罗山太远，但离省城河阳很近，他爸的意思，以后还是在省城找对象比较好。“婉转”要表达的就是，他不想再跟我谈了。政委一听是这样，也就没再说什么。

但不说并不代表他对我的看法有好转。我听说这一次让我参加“英模报告团”，他就不同意，还是政治部主任杨次山据理力争，并搬出“军区政治部”这个大牌子压他，他才松了口。所以一听他找我，我的心里就坠了个秤砣，先想到的是，我的小手绢洗了没带着，再把我训哭了怎么擦眼泪啊。

结果事情好像没那么严重。老宫头见我之后，先让我坐下，然后问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好利索了。还说，记着再去987（医院）复查一下。失血那么多，三个月五个月都不一定能补上。

我受宠若惊，连忙表示感谢首长的关心，正想表态干好工作，不辜负首长的期望呢，不料老头脸色一沉，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以后还想不想进步？嗯？”

我茫然：“进步，想啊。什么意思啊政委？”

“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明白？嗯？你现在立功了，政治部打了个报告，要宣传你的事迹，要全基地开展学习你的运动。学你什么？学你政治立场不稳？学你阶级界限不清？学你跟有问题的人谈恋爱？你说，你叫领导怎么解释？嗯，你说啊？”

我小心反驳：“政委，你这是听谁反映的？我什么政治立场不稳啊，我跟哪个有问题的人谈恋爱了？”

宫老头说：“你少来这一套。987医院离这又不远，咱们基地啥时候都有在那里住院的。史际明去看你好几次，病房里一呆大半天，别人眼不瞎！施碧海的事儿，你是不是因为史际明你就不同意，你说。你还吓唬他，非逼他说是他自己不愿意。你这什么行为啊方子荷！”

我心里说，完戏。看来这老头子啥都清楚。既然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就没了退路，那就听天由命吧。因为我早就明白了一点，该来的一定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当然，我也不能硬顶他，我也得带点“婉转”：“政委，这件事你得实事求是。我没汇报的原因，是我俩还没确定。我觉得史际明好，我也想跟他结婚，所以我不能答应跟施碧海谈。但是，史际明还没拿定主意，我要等他确定之后，才能跟领导正式汇报。”

宫老头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个“借口”。愣了一下他问我：“史际明他父亲正在受批判、受审查，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他爸爸一没**，二没开除军籍，所以他爸爸还是**员，还是军队干部。而且，按照党的政策，就算他爸有问题，对子女还要‘重在政治表现’呢，对吧政委？”

宫老头突然问出一句：“假如史际明他爸有很大问题呢，假如最后确定是敌我矛盾呢，你怎么办？嗯？你就不顾一切了，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嗯？你说！”

我没法说，我一时无语。

宫老头却逼我说，把我逼急了，我有些失态地叫起来：“那些我不管，我就知道史际明是个好人。政委你也不是不了解史际明，那你说，他哪点不好，你说啊！”

宫老头把眼睛瞪得好大，一只手挥了起来。我吓一跳，以为他要搧我一个嘴巴子呢，谁知他只是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狠狠地骂道：“混哪！你个女娃子真混！你走吧你走吧，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来找我！”

我赶紧起身，敬礼告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报告团”，便又怯生生地请示：“那，我就不去报告团了吧？”

宫政委又拍了一下桌子：“谁说不让你去了，去！好好讲，讲不好再跟你算账。”

我吓得一溜烟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