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访史家

六月下旬，我参加的由九个“英模”组成的“报告团”开始巡回报告。我们去了军区后勤所属的大多数单位，但没去桥罗山基地，也没去史际明所在的密阳农场。没去基地的原因是我们那里有重要的国防工程施工，保密级别提升；没去密阳农场的原因是那个单位太小。

在河阳做完最后一场报告，并得到军区、军区后勤的首长接见后，报告团的使命就算完成了。然后宣布给我们“团员”放假两天，在河阳玩一玩，两天后回原单位报到。

我马上给史际明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史际明就请了半天假，加上一个礼拜天，说可以陪我在河阳玩上一整天。

但我的目的不是玩，我接到从密阳坐火车赶来的史际明之后，就提议去他家看看“叔叔阿姨”。史际明很高兴，可又怕“连累”我。我坚持要去，他就答应了。

史爸的单位驻地叫杜镇，位于河阳南郊。那是个占地上千亩的营区，绿化的很好，看上去郁郁葱葱。营区东南角有几排红砖平房，是军职干部宿舍区。每排平房住两家，都有前院和后院。史际明家在第三排平房的东头。前院很宽敞，像个小操场。中间一条石板铺就的甬路，路西一趟木架下面栽着葡萄，青翠的叶片沿着架子爬出去好远；路东是一片菜地，种了些茄子、辣椒和小葱。院子里还有两棵枣树一棵石榴树。

我们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穿戴平常，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从屋子里出来，惊喜地喊着：“小明，你怎么回来了？我从窗户上远远看着就像你。”

史际明先叫“妈”，然后就介绍我：“这是方子荷，我女朋友。子荷这是我妈。”

“阿姨！”我甜甜地叫了一声。

“阿姨”显然没有思想准备，楞了一下才赶紧招呼道：“哦，小方同志。欢迎欢迎。小明你回来也没先说声。来来，快，屋里坐。”她一边迎我们进屋子一边朝里面喊：“老史，老史啊，你快看谁来了！”

进了正门是个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这时从东面屋里走出个腰板笔挺的老军人。不用介绍，我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史金兴，史际明的父亲。他们父子俩长得很像。

我朝他敬礼，同时叫了一声：“首长！”史际明捅了我一下，我才赶紧改口：“史叔叔。”

来的路上我跟史际明探讨对“老史”的“称呼”。经过研究论证，结果发现我爸比他爸大五六岁呢，那没办法，他爸只能是“叔叔”了。

史金兴很慈祥地笑了笑，把我让进客厅。

客厅里铺着红色油漆的木质地板，蓝色镶边的墙裙，正面墙上一幅领袖身穿军装的彩色画像，两边是镶在镜框里的语录。北墙根一张老式的大写字台，上方悬挂着好几个镜框，里面是些家庭照片。客厅**摆着一个木质长条茶几，却没有沙发，只是散放着几把椅子。

史际明一边让我坐椅子上，一边问他妈：“咱家的沙发呢？”

他妈叹口气：“叫营房处收走了，电话也给拆了。这些人啊……”

他爸却不在意地说：“那都是公家按级别配的，我不够资格使用了，收回去也应该。”随后他叫史际明：“小明，给这位同志倒水……哦，你跟小明是一个单位吗？”

我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史际明被他妈叫了出去，史爸就跟我说话。问我家是哪儿的，父母情况，以及我的具体工作等等。没说几句，史妈开门朝我笑笑，然后对史爸说：“老史你来一下。”对我说：“小方你喝水啊。”

史爸史妈都出去了，我估计是他俩都被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准儿媳”给搞蒙了，需要跟史际明“沟通”一下。于是我心平气和、神态悠闲地端着茶杯，走到北面墙边去看那些照片。

上面最醒目的是张全家福，标明摄于1971年6月，应该是史际明上次休探亲假时照的。上面除了史际明和史爸史妈之外，还有三个人我不认识，不过我会猜。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海军，长得挺漂亮，当然比我要差一点，那应该是“史姐”史筱茹，在海政机关当干事；另一个男军人，应该是“史姐夫”岳河南，是海司的一名参谋；抱在史妈怀里的小女孩，应该是“史外甥女”——岳腊梅。

史际明还曾有过一个哥哥，一个大姐，均夭折于战争年代。

那里还有几张史际明儿时的照片，标准的小帅哥。因为我那“史叔叔”儒雅俊朗相貌堂堂，年过半百的“刘阿姨”则娇小白皙，风韵犹存。史际明必定承传了他俩的优秀基因。我有些害羞地想，将来我跟史际明的孩子，也绝对是美女俊男，毫无疑问。

我正在看照片，那一家三口一块回到客厅里来了。从这时开始，史爸史妈对我的态度更加热情而又亲切。

史妈说：“子荷，你来了这儿，别把自己当外人，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好了。你随便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史爸接着说：“对对，这里就是你的家。听说你还有两天假，明天让际明陪你出去好好玩玩。”

我做出“乖孩子”的样子笑着点头：“谢谢叔叔阿姨。”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史妈就去做饭，我自然要跟去打下手帮忙。史妈说不用你子荷，你快歇着去。我说：阿姨你不是说让我跟在自己家一样吗？我在家就帮我妈做饭炒菜。

史妈就笑呵呵地说：“好好。那你就试试。我跟你史叔叔吃饭都很简单。你愿意吃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史家的厨房在北面，那有个后门通后院。后院不大，贴山墙还有一幢红砖房，共两间屋子，一间是储藏室，另外一间原来是炊事员休息的地方。我这才知道，1966年之前，史爸还配有专门的**（机关公务班的战士）和炊事员。后来全都撤掉了。这样，那间休息室就空了起来。史妈说，正好在那屋里支了一个乒乓球案子，她跟“老史”几乎天天打球锻炼身体。

史妈还宽慰我说，“你史叔叔这次被批判，主要是因为‘划不清界限’，他本身没什么大问题。而且现在也不是前几年了，你史叔叔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估计也就是脱军装。你可以跟你妈解释一下，别让她太担心。”

我点头应着，却也只是应着而已。我跟史际明这件事，我妈我哥我姐全都不同意，可他们管不了我，我也不听他们的。这次见了周爸周妈，他们都那么好，我更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当然还有一个因素，我觉得周爸既不是“**”又不是“**”，也不算“上贼船”。虽然挨批判，但并没有被“处理”。就算以后“脱军装”，也不算啥了不起的事儿。

我妈看到她的“反对”无效，就不管了，仅仅提了一个限制条件：说要是史际明的老爸以后真定性为敌我矛盾了，那你无论如何都得跟他“散”。

我只跟“刘阿姨”说了我妈同意我跟际明好，没提她的“限制条件”。史妈很高兴，高兴得都有些激动，连说：“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