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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唇舌争锋

小说:闪光灯下的战斗 作者:申戟 更新时间:2025/4/9 14:35:26

苏州河对岸的晨雾里,两团黑疙瘩正碾碎青石板路上的弹坑,履带剐蹭柏油路面的尖啸声甚至压过了零星的枪响。

“狗日的铁棺材!”老山东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右肩裹着的绷带渗出一片暗红,捷克式的枪托却仍死死抵在完好的左肩上。二楼窗口的沙袋被步兵炮轰塌了小半。

仓库底层的阴影里,五个黑影正在给麻绳捆扎的集束手榴弹缠布条。陈大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三捆手榴弹的重量压得他肋骨生疼。

第一发炮弹凿穿西墙时,整座仓库都在**。谢晋元感觉牙龈渗出血腥味,望远镜里那辆喷着“旭川三号”的钢铁巨兽正像西班牙公牛般拱开街垒,车载机枪泼洒的弹雨打得二楼水泥外墙火星四溅。

“等它啃墙根!”谢晋元的吼声撕开裂帛般的空气。杨瑞符突然懂了——当日军坦克为了抵近直射将侧面暴露的刹那,他亲眼看着陈大栓像条壁虎似的贴着墙根窜出去,腰间的麻绳在污水沟里拖出一道油亮的痕迹。

下水道的恶臭灌进陈大栓的鼻腔,他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居然比坦克引擎还响。三十步,二十步,浸透煤油的布条在他掌心擦燃的瞬间,老山东的机枪突然换了节奏——三短一长,这是湖北老家的采莲调!

“龟孙子看这边!”老山东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捷克式轻机枪的抛壳口疯狂喷吐着黄铜瀑布。坦克观察窗里的日本兵果然被吸引转头,陈大栓暴起的身影在履带扬尘中模糊成一道灰影,冒烟的手榴弹束精准楔进齿轮间隙。

大地在震颤中裂开一道金红色的伤口。杨瑞符的重机枪在爆炸气浪掀来的同时开始嘶吼,7。92毫米钢芯弹穿透“旭川三号”观察窗。

第二辆坦克在燃烧的同伴残骸前急刹,炮塔慌乱旋转时撞塌了老虎灶的烟囱。谢晋元抓起电话的手稳得像握着一柄汉阳造:“传迫击炮班,方位角07—15,延时引信!”

八百米外租界屋顶的《纽约时报》记者按下快门时,恰见一道流星般的白烟从仓库天台坠下。金陵兵工厂的82毫米迫击炮弹钻进“札幌七号”的散热格栅,殉爆的弹药把炮塔掀飞到河滨大厦的霓虹招牌上。

夜间·四行仓库·国军指挥部

煤油灯在房间里投下摇晃的光影。饭冢的军靴踏过弹痕累累的水泥地,皮靴底沾着未干的血迹。

“本人前来,”饭冢解下佩刀,刀鞘上的金菊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特来商量贵部的前途问题。”他故意将刀横放在桌上——刀柄朝谢晋元,刀尖向己。

谢晋元不动声色,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瓜子,纸包上印着“苏州采芝斋”的字样,已经揉得发皱。他抓了一把,推给饭冢:“尝尝?战前从租界买的,我部简陋,也就只有此物待客了。”

饭冢捏起一粒,指甲轻轻一掐,瓜子壳裂成两半,露出饱满的仁,“谢中校,雅兴啊,炮弹底下还有闲心嗑瓜子。”

谢晋元也笑:“不嗑瓜子,难道嗑子弹?”

饭冢啜了一口茶——冷的,杯底沉着未化的茶叶渣,他眉头微皱,却仍赞道:“好茶,像是福建的乌龙。”

谢晋元点头:“饭冢君好眼力,确实是闽南的‘铁观音’,可惜炮火连天,水烧不开,只能委屈您喝凉茶了。”

饭冢摆摆手:“无妨,军人嘛,凉茶热血,正好相配。”他话锋一转,“这几日的战斗,贵军打得顽强,不过……”他指尖轻敲桌面,“我军炮火想必也让贵部吃了不少苦头吧?”

谢晋元慢悠悠地嗑着瓜子:“炮火是猛,不过……”他抬眼,似笑非笑,“贵军的炮弹,好像也就只够在仓库墙上帮我部开枪眼的。”

饭冢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如常:“要是皇军150毫米榴弹炮就位的话……”

谢晋元又抓了把瓜子:“那为啥还不就位呢?”见饭冢一怔,他慢悠悠道:“因为租界就在对岸,流弹飞过去,英美法的**明天就会致电东京。”他抬眼,似笑非笑,“所以,你们也只能陪我们耗着,是不?”

饭冢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谢中校,口舌之快变不了战局。”他忽而冷笑:“谢中校,您表字‘中民’。”他故意拖长音调,“倒是雅致——‘中’者,不偏不倚;‘民’者,黎庶苍生。”

谢晋元头也不抬:“饭冢君汉学不错啊。”

饭冢踱步至窗前,背对月光:“可惜啊,‘中民’二字,拆开来看——‘中’为箭靶,‘民’为草芥。”他侧目,“此可不可为天意?”

谢晋元终于抬眼,嘴角微扬:“饭冢君漏了一解。”他指尖蘸茶,在桌面写下“中”字,“《说文》有载,‘中’者,上下贯通。”又写“民”字,“而‘民’,从目从丿——目视前方,丿为镰刃。中者,忠也;民者,命也。”他拾起饭冢方才震落的军帽,轻轻掸去灰尘,“忠于一国,系于一命——这道理,饭冢君的汉学老师没教这么细吧。”

窗外,日军的收尸队正举着白旗,在探照灯下搬运尸体。饭冢的目光扫过,忽然道:“中民,其实这场战斗本可避免。你们孤军奋战,何必呢?”

谢晋元抓了把瓜子,一粒一粒地嗑:“饭冢君,你知道瓜子为什么叫‘瓜子’吗?”

饭冢皱眉:“愿闻其详。”

谢晋元笑了:“因为嗑瓜子的人,从来不怕壳多。”

饭冢走到窗边,望着苏州河对岸租界的灯火,忽然冷笑:“中民,你们在这里死守,可知南京那边,早把你们当弃子了?”

嗑着瓜子的谢晋元眼皮都没抬:“你们日本人果然消息灵通。”

饭冢转过身,目光如刀:“蒋介石让你们守四行仓库,不过为了向洋人卖惨求救罢了。用你们的生命,换国际的同情。”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如此政府,值得你们效忠吗?”

谢晋元终于停下嗑瓜子,抬头直视饭冢,“莫非贵国军人见政府乃至天皇不行,就要择主而事了吗?”

饭冢怒目:“帝国军人,不可辱!”

谢晋元点头:“饭冢君,大可不必。都快升将军了,个人涵养也得提高啊。”

饭冢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刻意,仿佛在替某种倒计时打着拍子,忽然一笑:“中民,贵国古话——‘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如今贵国,军阀割据,政令不出淮河,连上海都要靠你们这千百号人来向列强乞援……”他微微倾身,“如此国家,还有救吗?”

谢晋元拿起茶壶,给饭冢的杯中续上凉透的茶水,水面晃动的倒影里,两人的脸都被扭曲成模糊的色块。“饭冢君,”他放下茶壶,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觉得国民政府破败,是不是想要中国换个政府啊?”

饭冢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谢晋元笑了:“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想要中国换个更厉害、更狡猾的政府、让贵国又回到千年以来的常态,就高兴了吗?”

饭冢的手指停在半空,像一把突然卡壳的枪。窗外传来日军收尸队的吆喝声,混着苏州河上的汽笛,显得格外刺耳,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推过桌面。那是前日的《申报》,头条赫然写着“太原告急”。

“中民,”饭冢的指甲在太原二字上重重一划,“皇军起兵三月有余,已尽数拿下河北,兵锋直抵黄河……”

谢晋元扫了一眼报纸,忽然从脚下弹药箱里抽出一本翻烂的《三国演义》,随手翻开一页:“饭冢君想必读过此书吧?曹操八十万大军南下,觉得东吴‘国运已衰’,结果……”他指尖停在“赤壁”二字上,抬眼一笑。

眼见饭冢勃然变色,谢晋元却已合上书:“所以啊,国运这东西——”他忽然抓起桌上的哑弹引信,“就跟哑弹一样,你当它完了,它偏要炸你个措手不及。”

饭冢将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斜睨着谢晋元,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中民,你的政府如今外交困顿,”他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在欧美眼里与赤色有染,在苏联看来是**。举目世界,试问哪个强国会下场相救?”

谢晋元正用刺刀挑开一盒罐头,闻言刀尖微微一顿。他抬眉看了饭冢一眼,忽然笑了:“饭冢君,你是看不懂趋势吗?”

饭冢皱眉:“此话怎讲?”

谢晋元慢慢挖出一块牛肉:“三一年你们巧取我东北时,国际上中国确实孤立。”他将军刀在罐头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铮鸣,“可现在是三七年,看看这长江口多少列强战舰。贵国又收到多少抗议和照会。”

“谢晋元!别自欺欺人了!”他压低声音吼道,“根本没有国家会为贵国与日本开战!”

谢晋元不慌不忙地用抹布擦干桌子:“三一年他们确实没开战。”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可今年九月中旬,美国颁布《中立法》,禁止向你我两国运送军资。照此趋势,四一年呢?四七年呢?饭冢君可敢设想?”

饭冢的军靴碾过满地弹壳,忽然在窗前停住。他指着河对岸的租界冷笑:“中民,你也知道皇军为何不用重炮。租界里的英商上海煤气公司那俩煤气储罐里能装五十多万立方米的煤气——”他转身,逆光的面孔模糊如鬼魅,“只要一炮,半个上海都会被夷平!”

谢晋元闻言抬头一笑:“那你们可得小心点啊。”

饭冢瞳孔微缩:“虚……虚张……张声势!”

谢晋元忽然抓起火柴盒,擦亮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饭冢君知道吗?输气管外层是沥青,内衬石棉,但连接处的法兰盘……”他吹灭火柴,青烟笔直上升,“用的是日本人产的橡胶圈,遇热会收缩。”

饭冢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刀柄:“谢中校想说什么?”

“想说个算术题。”谢晋元用子弹在地图上摆出储罐位置,“几十万吨煤气,热值相当于多少发贵军150毫米榴弹。如果爆炸——”他推倒子弹,金属撞击声如骤雨,“冲击波会掀翻附近所有日军驻地,油气混合物飘到虹口机场……”他突然贴近饭冢:“你们停在那里的战机,油箱都是满的吧?”

饭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租界不可能允许你这么做!”

谢晋元大笑:“三一年来贵军在我国之所为,他们哪次允许了?”他抓起桌面的哑弹引信,“我部正巧有几个贵国发明的掷弹筒,要是向那边发射的话——”他突然沉声。

指挥部陷入死寂,远处储罐的探照灯扫过窗户,在饭冢脸上割出惨白的光痕。他猛地拔刀,抵住谢晋元脖子:“你现在就会死!”

谢晋元却一点也不反抗:“那就没人会阻止我的部下朝储罐打掷弹筒了喔。还有,弹道我也考虑到了,你们不是打到仓库西墙了吗?掷弹筒贴着墙根打出去,事后查也查不清。”

饭冢收刀入鞘时,金属**声格外刺耳。他走到门口,突然嘶声道:“支那极恶之人!”

谢晋元莞尔一笑:“多谢夸奖。”

饭冢一走,杨瑞符就进来了:“团附骂得痛快!那龟儿怕是连武士刀都要撇了!”

谢晋元淡淡一笑,将枪插回腰间:“他不是怕我,是怕我们身后的租界,怕那些洋人的储气罐。”

杨瑞符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深沉。他走到谢晋元身旁,望向苏州河对岸的租界,霓虹灯依旧闪烁,仿佛与这里的战火毫不相干,“团附,你说……咱还能守多久?”

谢晋元沉默片刻,缓缓道:“守到最后一刻。”

杨瑞符点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随后递给谢晋元,“来,干了这杯,就当是提前喝断头酒!”

谢晋元接过酒瓶,毫不犹豫地饮下一大口,烈酒烧喉,却让他笑得更加豪迈,“好酒!杨营长,看来你是真打算死在这儿了?”

杨瑞符咧嘴一笑,眼中毫无惧色:“死?老子从淞沪会战第一天起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他拍了拍腰间的刺刀,“能跟团附一起死在这四行仓库,拉成百上千个鬼子陪葬,值了!”

谢晋元凝视着他,片刻后伸出手:“好,那我们就约好了——共死于此!”

杨瑞符重重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共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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