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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皇军美谈小说:闪光灯下的战斗 作者:申戟 更新时间:2025/4/9 14:35:26 晨雾尚未散尽,苏州河北岸的日军阵地已响起急促的哨声。晴川所在小队被勒令整队,军曹的吼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突击!” 小队呈散兵线从仓库西北方发起进攻,钉靴碾过碎砖瓦砾,发出细碎的咔啦声。晴川的圆框眼镜蒙着水汽,视野里只剩仓库墙上蜂窝般的射击孔。三百米、两百米——突然,仓库窗口火光骤闪。 “隐蔽——” 重机枪的怒吼撕开晨雾,7。92毫米钢芯弹将最前面一名日军打得倒飞出去,血雾在晴川眼前炸开。捷克式的短点射从侧面扫来,子弹凿进砖墙,迸溅的碎石在他脸上划出血痕。小队瞬间乱作一团,有人扑进弹坑,有人踉跄后退,更多人被钉死在路面上。 “转进——” 军曹的嘶吼淹没在枪声中。晴川蜷缩在路牙旁,眼睁睁看着军曹的右臂被子弹擦伤,血溅在“旭川三队”的装甲车残骸上。 炮火暂歇的间隙,晴川瘫坐在战壕里,一个镜片破碎的圆框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他大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第三颗纽扣——那里嵌着一块来自马克沁机枪的跳弹。 突然,一声微弱的**刺入耳膜。 五十米外,二等兵小林正蜷缩在“旭川三号”坦克的残骸旁,左腿上的鲜血在锈铁上蜿蜒成暗红色的小溪。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染血的手。 战壕里的老兵一把拽住晴川的武装带:“叭嘎!支那兵就等着捡漏呢!” 晴川却掰开那只布满茧子的手。他解下钢盔和步枪,只带着急救包爬出战壕。他弓身奔跑的影子投在弹坑密布的路面上,像一只笨拙的鼬鼠。 当两人滚进日军战壕的刹那,租界方向突然响起零星的掌声——路透社记者放下相机,镁光灯在底片上定格了这一幕。 军曹的皮带扣砸在小林苍白的脸上,金属碰撞声像一发哑火的子弹。“废物!手雷是挂件吗?!”唾沫星子混着硝烟喷溅,“帝国军人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能拖累战友!” 小林蜷缩在沙袋角落,染血的绷带渗出新的暗红。他嘴唇颤抖,却发不出辩解。 晴川的指节攥得发白。 军曹突然转身,枪托狠狠撞向晴川的肋骨。“还有你!敌人见到你都不杀的叭嘎!”腐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租界那些白人记者肯定正在写——‘看啊,支那军多么高尚,连敌人救伤员都不打!’” 剧痛让晴川跪倒在地,但他抬头时,却看见战壕里其他士兵的眼神——辎重队的松本悄悄把水壶推向小林,机枪手柴田别过脸去假装调整标尺。这些目光像潮湿的苔藓,在钢盔阴影下无声蔓延。 远处突然传来留声机的歌声——苏州河对岸的舞厅仍在营业。 “阁下!”晴川突然抓住军曹扬起的皮带,“帝国军人连战友都不救的话,岂不正中支那人宣传的下怀吗?!” 军曹的暴怒凝固在脸上。整个战壕陷入死寂,只有小林压抑的抽气声和远处《夜来香》的旋律纠缠不清。某个瞬间,机枪保险发出“咔嗒”轻响——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默契的松动。他狞笑着解开风纪扣,刀疤在油灯下泛着青紫:“全体都有!每人扇他两耳光——让这叭嘎记住怎么去当帝国军人!” 机枪手的巴掌带起呼啸的风声,却在接触晴川脸颊的刹那微妙地卸力——像掸去制服上的尘埃。军曹没看见他藏在袖口的拇指正抵住掌心,让脆响变成闷响。 辎重兵的手套里垫着纱布包。当他的右掌“狠狠”甩过时,晴川闻到了止血粉的味道。 新兵的眼泪砸在晴川衣领上,每次挥动都故意擦过军曹视野盲区,耳光打完,晴川的领章都没歪斜半分。 四行仓库·日军阵地 夜色如墨,苏州河的水声混着零星枪响,在废墟间回荡。晴川拖着身子来到前沿哨位,钢盔下的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换岗。”他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像是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来的。 哨位上的老兵叼着半截烟卷,眯眼打量他。月光下,晴川脸上的淤青仍未消退,嘴角还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又被训了?”老兵吐出一口烟。 晴川没回答,只是沉默地接过步枪,靠在沙袋上。远处,四行仓库的轮廓在黑暗中矗立,偶尔闪过几点枪火的光芒。 老兵哼了一声:“听说你拒绝了宣传课的要求、不肯当‘军中美谈’?” 晴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托:“嗯。说我上了外国报纸,可以对外宣传皇军的仁义。” “叭嘎。”老兵嗤笑,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呆在这里,要么死,要么更糟——等着死。” 晴川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我只是……不想给不存在的东西打广告。” “当自己谁啊?华族?”老兵弹了弹烟灰,“拒绝上级?明天就让你‘玉碎’,或者又给你几个支那人去练刺刀,”他叹了口气,“甚至给……给你个孕妇。”他语气忽然软了几分:“听着,小子。只要能避免干脏活,那就乖乖配合。先活着,才有机会活得有尊严。” 远处,四行仓库的窗口闪过一道火光,随即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两人同时抬头,又同时沉默。 晴川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可我真不想欺骗世界。” 老兵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那就藏好你的心思,活到战争结束。”他拍了拍晴川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按进土里,“不过……你这种叭嘎,大概率活不长。” 晴川也笑了,尽管嘴角的伤口让他疼得皱眉:“……也许吧。” 夜色深沉,两人的身影在哨位上渐渐隐入黑暗。远处,四行仓库的枪声依旧零星响起,仿佛永无止境。 老兵猛吸一口烟,烟头烧到滤嘴才掐灭。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亡灵:“八月,吴淞码头。运兵船刚靠岸,就闻到味儿——不是海腥,是烂肉混着火药,像老家鱼市三伏天的咸鱼摊。”月光下,他布满裂口的手比划着:“尸体堆得比战壕还高,军靴陷进血泥里会‘咕唧’响。有个戴眼镜的卫生兵跪着捡断手,捡着捡着突然把半箱吗啡针扎进自己脖子。”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弹孔疤痕:“有次躲进滩头弹坑,正趴在一具尸体上。那家伙肚子炸开了,肠子像泡发的海带……腕上还缠着千人针。” 远处四行仓库传来换岗的哨音,晴川发现老兵的手在抖——不是怕,而是一种被腌入骨髓的疲惫。 “后来就习惯了,”老兵把空烟盒捏成团,“就像你习惯耳光,我习惯尸臭。现在想想……咸鱼至少还能下酒。”老兵啐了口唾沫,眼神阴郁地盯着河对岸的黑暗:“那些穿白军装的叭嘎,坐在舰桥用支那海鲜下红酒,看我们往前冲,像蚁群在爬。” 他粗糙的手指在枪管上无意识地摩挲,仿佛在抚摸某种旧伤:“本联队有几次请求舰炮支援——你猜海军那边咋回的?‘备弹不足,请诸君发扬肉弹精神。’还有一条更绝——‘坐标内大片支那民居,无法开火。’” 晴川想起训练时教官的怒吼,突然明白了其中的讽刺。 老兵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掰成两半:“最可笑的是,海军‘误炸’本联队阵地三次,事后解释是‘海图陈旧’。而他们给陆军运补给的船,永远‘恰好’错过潮汐。” 远处传来汽笛声,老兵的表情突然扭曲:“听,长江口的驱逐舰——他们现在肯定坐在甲板吃披萨,看我们在这里吃子弹。”他把饼干碎屑撒向黑暗,像某种诅咒仪式,“知道为啥海军马鹿的军歌里唱‘波涛’吗?因为他们的勇气,全是水做的。” 晴川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枪托上画着弧线,月光下那些线条隐约能看出是个人脸轮廓。 “《东京日日新闻》,四格漫画专栏。”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说梦话,“我画一只叫‘豆太’的柴犬,天天在街角跑,听着人们的家长里短,比如吐槽物价上涨,或是征兵情况。” 老兵斜眼看他被枪油染黑的指甲——那里还残留着钢笔磨出的老茧。 “入秋后,书报检查官闯进报社。”晴川的喉结滚动了下,“他们说我的《豆太》‘缺乏昂扬精神’,当场撕了原稿。估计就是他让我去的前线。” 远处传来炮弹破空的尖啸,他条件反射地缩脖子,眼镜滑到鼻尖。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熬夜赶稿的漫画家,而非士兵,“体检时军医说我肺活量不够,”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苦笑,“结果三个月后,《临时征召令》连肺结核患者都要。” 老兵突然嗤笑:“所以他们要个画漫画的去杀人?” 晴川没回答。他摸出半截铅笔,在弹药箱背面快速勾勒——几分钟后,一只戴钢盔的柴犬就龇牙咧嘴的出现了,“豆太从军记。”他轻声说,赶在老兵看清前用袖口抹花了画面。 晴川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上凝结的夜露。“训练?我们这批人连枪都摸不到几次。” 老兵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 “入伍第一天,教官看着我们这群瘦得像竹竿的四眼田鸡,脸都绿了。”晴川模仿着教官当时的表情,扭曲着脸压低声音:“你们这群废物,当炮灰都不够格!” “实弹射击只练了十三次。”他比划着,“第一次我脱靶,教官让我挂着‘我是垃圾’的牌子绕操场跑。” “第二次呢?” 晴川推了推眼镜:“后坐力把眼镜震飞了。” “第三次?” “他们发现让我去炊事班削土豆更有效率。” “知道吗?”老兵擦着眼角的泪花,“现在我觉得你能活下来。” “为什么?” “因为连教官都放弃你了,”老兵拍拍他的肩,“这是最好的保命符。” 晨光中,晴川低头看着自己握枪的手——那上面沾着铅笔灰,没有半点茧子。他望着四行仓库黑洞洞的枪眼,压低声音问:“他们……会不会突然冲出来?” 叼着半截烟的老兵嗤笑一声:“除非他们喝了十斤烧酒。” “可要是往租界跑呢?”晴川追问。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那更好。跑光了,我们就不用受苦了——在这个地方。” 远处传来四行仓库换岗的哨声,晴川望向仓库方向,突然发现月光下有个黑影在窗口晃动——像是有人在挥手,又像是枪管的反光。 “别瞎琢磨了。”老兵踹了他一脚,“咱们的敌人不是仓库里那群死士,而是背后的军刀。” “小子,你以为敌人可怕吗?”仓库突然响起机枪点射,老兵却连眼皮都没眨,“看见背上这些烙印没?”他转身掀起衬衣,月光下露出三排焦黑的**纹,“一个月前,因为刺刀被炸弯……” 晴川的胃部突然痉挛——那些伤疤边缘太整齐了,明显是用烧红的军徽烙出来的。 “最妙的是这个。”老兵突然诡笑着卷起裤管,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军医说注射吗啡能止痛,可没说要注射多少……” 远处传来军官查哨的皮靴声,老兵猛地掐灭烟头:“记住,子弹顶多要你的命。”他凑到晴川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腐臭味:“但咱们的军官……专要士兵生不得,死不能。” 当探照灯扫过哨位时,晴川发现老兵正用指甲在枪托上刻字——那分明是“鬼畜”的假名,又被迅速刮花。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刺刀柄上的刻痕。 “军曹说,‘拿活人练,刺刀技术才能好!’”他的瞳孔在月光下微微收缩,“下船后不久的一天……有十三个村民被绑在木桩上。” 老兵没说话,只是把烟灰弹进弹壳做的烟缸里。 “我真没用,好几刀也没让那老汉断气……”晴川的喉结滚动,“最后倒下时,血沫喷到镜片上。”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是某种凄厉的哀鸣。 “军曹踹我一脚,又拉了个中年女人。”晴川突然抓住老兵的袖子,“第三个,是……是个小孩,穿着红袄。” 他的刺刀突然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战壕里打盹的兵。 “现在我刀刀致命。”晴川弯腰捡起刺刀,月光下刀尖闪着诡异的光,“军曹说……我刺刀技术已经是中队拔尖了。” 老兵突然把小半壶清酒恭恭敬敬倒进战壕外的泥土里,又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胡茬滴落。 “出征那天,银座挂满了‘祈战死’的灯笼。”他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国防妇人会那些娘们儿穿着白围裙给我们塞千人针,手摸得比妓女还勤快。” 晴川想起车站前挥舞小膏药旗的女生,她们的眼睛亮得像是看着英雄。 “知道她们为啥笑那么甜吗?”老兵突然压低声音,酒气混着血腥喷在晴川脸上,“邻居家那个整天泡咖啡馆的废物——现在正睡着我的老婆,用我的军饷!” 河对岸租界的霓虹灯突然亮起,照得老兵眼里的血丝像蛛网般狰狞。“半年前收到家信,”他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泛黄的剪报,“看见没?《后方女性勤劳报国》——我老婆在军需工厂的合影,旁边那男人裤裆都快顶到缝纫机了!” 远处传来军曹查哨的皮靴声,老兵却越说越响:“她们巴不得我们全死在支那!这样明面上当‘靖国之妻’,背地里拿着抚恤金花天酒地!” 晴川突然想起离家时,母亲往他行囊里塞的千人针——现在想来,那颤抖的手或许不是在祈祷他平安,而是在计算每月能拿多少钱。 老兵把酒瓶砸向四行仓库的方向,玻璃碎裂声惊飞一群乌鸦。“来!为后方的婊子们干杯!”他狂笑,“祝她们改嫁的速度比我们送命更快!” 晴川偶然发现刺刀上映出的自己已经和老兵差不多了。 老兵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笺,动作虔诚得像捧着一根金条,“小学生写的,”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抚信纸,“说咱是‘护国神剑’……” 晴川凑近一看,突然笑出声:“明明是老太婆写的,看这遣词造句,是明治时代小学生才会用的啊。” 老兵突然暴怒地撕碎信纸,泛黄的纸屑飘进战壕积水里,墨迹晕染开来,“叭嘎!”老兵声音哽咽,“连慰问信都糊弄……” 远处传来军曹的呵斥,晴川把一片画纸折成纸飞机,看着它盘旋着坠在沙袋上。那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像极了那些被戏弄的人生。 老兵突然绷直了脊背,烟头在指间无声掐灭。晴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月光下,军曹的佩刀正反射着冷光,皮靴踏在碎石上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 两人同时弹起,背脊撞在战壕壁上发出闷响。晴川的钢盔歪了,却不敢伸手去扶。 “聊啥呢?”军曹的刀鞘抵住老兵胸口,金属与肋骨相撞的声响令人牙酸。 “报告!切磋射术!”老兵的声音突然拔高。 军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烟灰,又落在晴川发抖的手指上。月光在那张刀疤脸上割出狰狞的阴影。“是吗?”刀鞘突然挑起晴川的下巴,“复述一遍照门的用法。” 晴川的喉结滚动—— “啪!”老兵突然自扇耳光:“属下该死!是属下在教新兵唱军歌!”他扯开破锣嗓子吼起《露营之歌》,跑调的歌声惊飞了夜枭。 军刀终于收了回去,“再有下次,”刀尖划过两人之间的空气,“你们会怀念站岗的。” 皮靴声渐远后,晴川发现战壕壁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刀痕——就刻在昨天“鬼畜”字样的旁边。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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