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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倾诉衷肠

小说:闪光灯下的战斗 作者:申戟 更新时间:2025/4/9 14:38:25

月光透过仓库顶棚的破洞洒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水。谢晋元背对着杨瑞符,站在窗前,军装上沾满硝烟和血迹。他缓缓摘下军帽,露出稀疏的白发——那是淞沪会战开打后,短短三个月里生出的白发。

夜色在四行仓库的断壁上凝结成一块沉默的铁板。远处爆炸的冲击波掀起一片尘灰,砖缝里突然窜出几只白鼠,撞在谢晋元的脚边。他随意地踢开鼠,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抄起匕首——那只手就垂在半空,最终慢慢垂了下去。

杨瑞符在沙袋后蹲下,脸藏在钢盔投影里。他端着两块焦黑的面饼,声音低哑得像一把钝刀在磨砂纸上划过:“老谢,吃不吃?”

四行仓库的灯光透过弹孔,斜斜照在谢晋元脸上。那抹倦意从他嘴角刻进眉心,竟比脸上的硝烟更难擦净。他接过饼时,忽然停了停手:“你刚才跟弟兄们都说什么了?”话语轻轻扬起,却似能压住一阵风。

“还能说什么?”杨瑞符低下头,钢盔下露出的耳朵被战火燎伤了一小块,结的痂掉了半块。“就说国府要把咱们撤走——换防而已嘛,”他自嘲地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可他其它话我没传。”他将面饼掰开,碎屑落在满是瓦砾的地面上,“国府早就在盘算把咱们当弃子了。”

谢晋元没有接过那半块饼。他盯着手里的那份,忽然反问:“瑞符,你信吗,信国府那些算计?”

“信?”杨瑞符捏碎了面饼,干硬的饼屑嵌入指节,“我啥都可以不信,但我信这些弟兄——”他偏头看向身后的战壕,几个刚从前线换下来的机枪手伏在角落里,连钢盔都被人摘下来当枕。他们睡得很沉,呼吸里甚至带着笑意,像是做着一场不必醒来的迷梦。

“他们连家书都没往家寄。”谢晋元忽然道,“知道为啥?因为他们知道这仗,打死也不会有家书能寄回去。”

一瞬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杨瑞符突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眼泪混着煤灰从他眼眶里滚出来。“老谢你看,当年咱们在南京的时候,教官说中国士兵最不怕什么?不就是死吗?”他顿了顿,又用袖子抹了抹脸,“可现在我看,最怕死的反而是上头那些人,跟老鼠似的,只想着搬空仓库留个空壳,好给洋人交代。”

谢晋元的手指在饼上画了个圈,落在自己照片上。那是他母亲给他写的信背面剪下来的照片,他一直贴身带着。“你说得对,可也错了。”他将照片重新藏好,重新拿起半块饼,“他们的确怕死,可他们更怕输。我们这点人守在这里,炸药包不够,弹药也不够。但只要这旗一天不倒,鬼子就一天不能说自己稳赢。”

杨瑞符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皱巴巴的,蜡封都已经开了裂,露出了里面的字迹:“……瑞符吾弟:家中父母俱好,望勿挂念。吾已决心死守闸北,非因生死,实为中华之骨……”他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我妹妹偷偷从租界带来的,让我转交你。她说……她也想给前线捐药品。”

谢晋元突然低下头,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瑞符,你要记住,我们只是墙角的灰烬,可国府高层怕火烧到他们自己。这四行仓库就是一盏灯,咱们点着,洋人看,鬼子看,老百姓看,总得有人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骨头,还能烧三天三夜!”谢晋元从腰间解下配枪,轻轻放在桌上,“十年前,我宣誓为革命而战,如今……”他苦笑,“倒成了某些人谈判桌上的筹码。”

杨瑞符盯着那把枪,突然伸手按住:“团附,别做傻事啊。”

谢晋元摇头:“放心,我不会。”

炮声渐近,灯影摇曳。两人就着冷茶分食完最后的芝麻饼,碎屑落在作战地图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火。

谢晋元坐在弹药箱上,手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烟纸被汗浸得发皱。夕阳从仓库的弹孔里漏进来,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具受难的十字架。

杨瑞符蹲在一旁,用刺刀刮着靴底的泥,刀刃刮过皮革的声音沙沙作响。

“老杨,”谢晋元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你说,咱们这些人,算英雄吗?”

杨瑞符头也不抬:“团附,这话怎讲?”

谢晋元转身时,眼角皱纹里嵌着未干的泪痕:“辛亥革命那一年,我刚满六岁。”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元,那是武昌起义纪念币,边缘已经磨得圆润,“当时满街都是举着‘驱除鞑虏’旗号的人,可谁又真把中华民国刻在心里?”

谢晋元把铜元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二十五年了!军阀混战,割据称王,万千军民的骨灰在空气中飘来荡去!”谢晋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北伐的时候,我们喊着‘打倒列强’,可最后呢?列强没倒,我们反而先把自己人撕成了碎片!”

谢晋元扯了扯嘴角,笑得像刀割:“拿枪杆子的年年混战,老百姓动不动饿得吃土啃树皮。咱们这些军人,除了给人当枪使、鱼肉乡里,还干过啥?”

杨瑞符低下头,看着鞋底沾着的血泥。那是战斗时,踩在牺牲弟兄的血泊里留下的印记。

“现在日本人来了,我们用机枪逼着壮丁堵缺口,腆着脸让老百姓帮我们搬弹药。老杨,你说……”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们是英雄吗?这算哪门子的英雄?”谢晋元冷笑,“不过是把民众的血肉堆成墙,给自己挡枪炮罢了。”

门外传来伤兵的**,断断续续的,像钝刀割肉。

杨瑞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晋元——那个在北伐时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的少年军官,那个在淞沪会战中七进七出的铁血硬汉,此刻却像个被抽走脊梁骨的老人。

“团附!”杨瑞符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看看外面!”他指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探照灯的光柱在云层间来回扫动,“那些扛着麻袋的劳工,那些送饭来的妇女,那些隔着苏州河举着手电筒为我们唱歌的姑娘……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们会怎么想啊?!”

谢晋元的手缓缓垂下,军帽滚落在地。他盯着脚下那枚铜元,突然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将它捡起。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皱纹深得像刀刻的沟壑。

“我亲眼看见,”杨瑞符的声音颤抖起来,“昨天有个女学生,抱着个木盒子冲过来,说要把她父亲的骨灰捐给守军当掩体。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爹说过,他要是死在战场上,能护着国家多撑一天,就不算白活。’团座,你说……”他的眼眶泛红,“我们这些人,再不济,总比那些骨灰强吧?”

沉默了一会儿,杨瑞符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表盖弹开,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孩子,背后是焦土和废墟。

“团附,我老家在河北,”他声音沙哑,“七月以之后,日本人已经差不多把全省都占了。”

谢晋元盯着照片,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团附,你说得对,咱们不配当英雄。”杨瑞符抬头,眼里烧着暗火,“可老百姓更没得选——他们连枪都没有啊。”

谢晋元捏碎了手里的烟,烟草碎屑从指缝里漏下来,像烧焦的骨灰。“所以咱们只配当罪人,”他轻声说,“用同胞的骨头擦自己的**,擦得血淋淋的,鬼子见了都嫌脏。”

“老杨,”谢晋元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他顿了顿,猛然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光亮,“那就让这把骨头,烧得比他们的探照灯还亮!”

谢晋元猛地站起身,扯掉领口的勋章,把铜元塞进杨瑞符手里:“告诉那些学生,告诉对岸的老百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告诉他们,我们死守的不是四行仓库,是……”他指着墙角那面满是弹孔的国旗,“是在用命……赌国运!”

远处传来炮声,震得仓库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杨瑞符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团附,该换岗了。”

谢晋元没动,只是望着墙上的弹孔,夕阳的光从那里透进来,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老杨,”他突然说,“咱们能活过这场战争的话,就去钱塘江口看看吧。”

杨瑞符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好啊,听说那边的潮声,像千万人在哭。”

谢晋元站起身,从弹药箱下抽出一面崭新的国旗,“明天日出前,我要把它挂在仓库楼顶。”

杨瑞符怔了怔,随即大笑:“好!让对岸那些人看看,中国军人还没死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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