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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军装成唯一的社交礼服小说:八路军中的外国女记者 作者:傅加华 更新时间:2025/7/16 15:28:30 史沫特莱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外面套了件医务人员的白大褂,径直走进了教会医院院长的办公室。 “院长先生,您好!”她自我介绍,“我叫史沫特莱。” 正伏案写字的老院长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意外。他起身相迎,熨烫平整的衬衫袖口从白大褂里露出来:“史沫特莱女士,久仰大名。”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请问您有什么事?” 史沫特莱没急着坐下。她环顾这间充满西式风格的办公室——墙上的解剖图、书架上的拉丁文医书、角落的消毒器械,最后目光落回院长脸上:“我来找您,不是为了我个人的事。”她终于坐下,“是为了前线那些正在流血的八路军战士。” 院长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摘下眼镜,用绒布慢慢擦拭镜片,这个动作显然是在争取时间思考。“您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多了几分警惕。 窗外传来唱诗班纯净的童声,与室内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史沫特莱思忖片刻,说:“日军封锁了所有药品运输线,前线医院连最基本的磺胺都没有。截肢手术只能用煮沸的盐水消毒,伤员们——” “女士,”院长突然打断,“您是为八路军募捐吗?” “是的。”史沫特莱直视院长的眼睛,“每一片阿司匹林都可能挽救一个战士的生命。” 院长叹息着摇头:“我很钦佩您的热忱。但教会医院必须保持中立,这些药品……”他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日内瓦公约》复印件,“不能用于任何军事援助。我对此很遗憾。” 史沫特莱猛地站起。“打扰了。” “请留步!”院长急忙绕过办公桌,“晚餐时间到了,我们的厨师擅长做英式布丁……”他试图缓和气氛的手悬在半空。 “不必了!”史沫特莱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走在寒风凛冽的街上,史沫特莱望着街道两旁的饭馆酒吧,听着伙计们招揽顾客的吆喝,她不禁把手伸进衣袋里摸索。 实在走不动了,史沫特莱在一家店铺台阶上坐下休息。一个黄包车夫跑过来问:“夫人,要车吗?” 她摆摆手:“谢谢,不用。” 歇了一会儿,她继续往前走。 弗兰西丝放下《汉口日报》,第三次看向墙上的胡桃木大钟——九点的钟声刚刚响过。 门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快步迎上去。当看清来人时,不禁惊呼:“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苍白的脸上只有颧骨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别担心,只是……”史沫特莱话没说完,身子就晃了一下。弗兰西丝赶紧扶她坐到天鹅绒沙发上。 “你今天去了哪儿?汉阳兵工厂?还是英租界码头?”弗兰西丝搅拌着刚倒好的红茶。她突然注意到史沫特莱从内袋掏出一叠捆好的法币。 “整整四千!”她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伯明翰钢铁厂的托马斯先生捐的,他说还记得平型关大捷的报道。” 弗兰西丝说:“这些天你跑了那么多地方,找了那么多人,从早忙到晚,总算没白忙。这些钱够买二十箱奎宁了。” “是啊,没白跑。”史沫特莱把钱交给弗兰西丝,“你先收着,等募捐够一万元,再送给八路军武汉办事处。” 弗兰西丝收好钱,看着史沫特莱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史沫特莱不好意思地说:“别说晚饭了,连午饭都没吃呢!” 弗兰西丝猛地站起来。“从早上那半碗粥到现在?”她按铃叫厨师的动作近乎愤怒,“带着捐款饿一整天?你知道汉口有多少人为了五角钱就能……” “正因为这样!这些钱能救多少战士?比起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她的声音哽咽了。 弗兰西丝把额头贴在史沫特莱的手上。“下周,我们用圣公会的名义办募捐茶会。父亲的老朋友——怡和洋行的董事,花旗银行的经理……”她的声音渐渐坚定,“我要让这些穿燕尾服的先生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十字架精神。” 史沫特莱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当厨房飘来罗宋汤的香气时,她孩子气地揉揉眼睛:“其实,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牛。” 弗兰西丝破涕为笑,轻声道:“明天,我要把母亲的钻石胸针也捐出去。” 德明饭店的大理石厅堂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银行家、工厂主和外国商人们端着香槟,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香水的味道。 弗兰西丝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指尖在三角钢琴上流淌出舒缓的旋律。琴声未停,大厅侧门被推开,史沫特莱大步走进——她依然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八路军军装,在满堂华服中格外醒目。 “女士们,先生们!”她微笑着向宾客致意。 汇丰银行的经理率先上前,摘下礼帽欠身:“史沫特莱女士,收到您的请柬,我立刻推掉了所有应酬。” “感谢光临。”她点头致谢,随即走向钢琴旁的临时讲台。弗兰西丝的琴声转为《渔光曲》的前奏,史沫特莱唱了起来,歌声如清泉般流淌: “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 她的嗓音不算华丽,却带着战地特有的沧桑与力量。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掌声雷动。 突然,史沫特莱从军装口袋掏出一枚子弹,高高举起。琴声戛然而止,大厅瞬间安静。 “诸位认得这个吗?”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疑惑的面孔。 “不就是颗子弹嘛。”有人小声说。 “没错。”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这颗子弹,是从一位八路军将领的腿部取出来的——本该打穿我的脑袋。” 满座哗然。史沫特莱提高声音:“那位八路军将领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子弹。我亲眼看见,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医生给他做手术。伤员的伤口已经溃烂,长满了腐肉。为了清创取弹,医生要一刀一刀割去烂肉。每一刀下去,都是钻心的疼。可我们的伤员,死死咬着毛巾,硬是没喊一声。手术动了整整二十一刀。就因为八路军连最基本的麻药都没有,让我们的将士在战场上受伤后,还要在手术台上再受一遍罪……” 史沫特莱说到这里,眼眶已经湿润,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她强忍哽咽:“先生们,八路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受伤流血,可他们连最基础的消炎止痛药都没有啊!你们口袋里的零钱,可能就是某个战士活下去的希望……” 大厅里死一般寂静。突然,怡和洋行的董事猛地站起,支票本“啪”地拍在桌上:“我捐五千!” 仿佛堤坝决口,人群瞬间涌向捐款箱。金条、美钞、珠宝……各种财物像雪片般落下。 史沫特莱筋疲力尽,颓然坐下。 第二天,穿着八路军军服的史沫特莱来到美国驻华大使馆。 戴维斯穿着一件皮夹克迎出来,笑着握住她的手,惊讶地说:“啊,原来是史沫特莱女士!我还以为是哪位八路军女将军来了!” 史沫特莱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微笑道:“我是带着华北抗日的风尘来的。穿这身军装见您,希望您别介意。” 戴维斯略带歉意地耸耸肩:“您突然来访,我都来不及换正装。您也别见怪才好。” “大使先生这么热情,我很高兴。”史沫特莱真诚地说。 戴维斯引她入内,边走边说:“您在山西前线的报道让我印象深刻。通过您的文字,我们了解了八路军在敌后抗战的英勇事迹。”他顿了顿,问:“卡尔逊参赞到八路军总部与您见面了吗?他在那边怎么样?” “卡尔逊已经去五台山前线了。”史沫特莱从包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他临走前托我转交给您的信。八路军总部特地派了一个机枪班护送他穿越日军封锁线。” 戴维斯接过信,惊讶地说:“卡尔逊真是个冒险家!他这么做,该不会是受您的影响吧?” 史沫特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也是受了您的指使呢?” “请坐!”戴维斯笑着示意沙发,“不管是谁的影响,我觉得他和您一样,都是充满冒险精神的人。” 坐下后,史沫特莱正色道:“大使先生,其实我今天是有事相求。” 戴维斯点头:“请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中国的医疗条件很落后,”史沫特莱神情凝重,“特别是八路军,缺医生、缺药品、缺设备。很多本来能救活的战士就这样牺牲了。我希望美国政府能给予八路军医疗援助。” 戴维斯面露难色,摇了摇头:“很抱歉,目前我们恐怕无能为力。这类援助需要国会批准。” “为什么?”史沫特莱追问,“就算不能援助中国,美国也不该继续援助日本啊!” 戴维斯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们向日本提供援助了吗?” “当然!”史沫特莱语气坚定,“美国对日战略物资出口大幅增加,杜邦公司甚至把炸药原料的专利都给了日本三井公司。我说的没错吧?” 戴维斯笑了笑:“商人逐利,战争对他们来说只是生意。” “但美国政府的对日政策也好不到哪去。”史沫特莱直言不讳。 “我知道您的观点,”戴维斯点头,“我读过您在《曼彻斯特卫报》上的文章,批评美国向日本出售军需物资是自掘坟墓。” 史沫特莱加重语气:“如果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被商业利益左右,必将走向灾难。”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戴维斯不以为然。 “您读过《田中奏折》吗?”史沫特莱反问,“建议您好好看看——如果您能理解的话。” “我知道,”戴维斯平静地说,“文件预言日本要征服中国就必须与美国开战。但我们不认为日本能主宰远东。” 史沫特莱严肃地警告:“日本这把屠刀,正是美国亲手递上的。它几乎所有的战争物资都依赖进口,主要来自美国。如果日本征服中国,下一个目标就是美国!” “不会的,”戴维斯自信地摇头,“到那时日本早已精疲力竭。” “我明白了,”史沫特莱叹息,“您的观点代表了美国现行的远东政策。” 戴维斯坦然承认:“确实如此。” 史沫特莱激动起来:“这就是美国标榜的中立?我为这样的政策感到悲哀!中国的游击区至今没得到任何援助,连重庆政府都在封锁他们。但正是这支力量,阻止了中国向法西斯投降!” 戴维斯沉思片刻:“这样吧,周日我办个午餐会,邀请各界人士。您可以借此机会募捐,间接援助八路军。您觉得怎么样?” 史沫特莱眼前一亮:“好主意!谢谢您,大使先生,我一定准时到。” 戴维斯起身相送:“期待您的光临,祝您成功!” “再见!”史沫特莱与戴维斯握手告别。 回到弗兰西丝的住所,史沫特莱难掩兴奋,一进门就脱下外套,迫不及待地说:“弗兰西丝,我今天去了美国大使馆,和戴维斯大使谈了很久!我们要争取更多国际力量支援中国抗战。” 弗兰西丝放下手中的书,惊讶地说:“这可不像你。上次你还说美国大使馆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她起身为史沫特莱倒了杯茶,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时局不同了。”史沫特莱接过茶杯,眼中闪着光,“现在我这个‘采访过八路军的外国记者’身份反而成了通行证,那些西方外交官都抢着要见我。”她抿了口茶,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弗兰西丝轻笑着摇头:“我敢说,他们是想通过你搭上八路军的关系吧?这些外交官最会算计了。” “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史沫特莱放下茶杯,“戴维斯和别人不太一样,他是个有自由主义思想的外交官。你知道吗?他不仅认真听了我的建议,还主动要帮我们筹办募捐活动。” “这倒是没想到。”弗兰西丝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欧洲战事紧张,美国人也在重新评估远东局势。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支持中国抗战符合他们的利益?” 史沫特莱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硝烟未散的天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帮到前线的战士们,我都愿意试试。周日大使馆要办午宴,戴维斯邀请我参加,这是个好机会。” 弗兰西丝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总是这样,为了理想不顾一切。但答应我,一定要小心。现在的重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我知道。”史沫特莱转身给好友一个坚定的拥抱,“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弗兰西丝指着史沫特莱身上的八路军军服,问:“你现在不管到哪儿,都穿这身吗?” “当然,这套军装是我唯一的社交礼服。”史沫特莱幽默地说。 弗兰西丝问:“那你打算穿这件‘礼服’去参加美国大使馆的午餐会吗?” 史沫特莱被问得有些犹豫:“这……要不,我去借套漂亮衣服?” 弗兰西丝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个聪明人,用不着我提醒。服装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参考书目: 1、《中国的战歌》,(美)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著,江枫译,作家出版社,1986年出版。 2、《史沫特莱——一个美国激进分子的生平和时代》,(美)珍妮斯·麦金农、斯蒂芬·麦金农著,汪杉、郁林、芳菲译,中华书局,1991年出版。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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