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长征捷报与探索冲动

鲁迅的书桌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史沫特莱走过去翻看起来。她看得很快，有的只看一眼标题就放下了。突然，一份《国际新闻》上的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把报纸拿到鲁迅面前。

“大先生，您快看！”

鲁迅见她一脸兴奋，从藤椅上坐直身子，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史沫特莱扬了扬手中的报纸：“中国工农红军胜利到达陕北，和陕甘红军会师了！”

“红军长征胜利了？”鲁迅激动地站起来，“消息可靠吗？”

“您看！”史沫特莱把报纸递过去。

鲁迅急切地读完消息，满怀期待地说：“一个大时代就要来了！”

“红军长征以后，我一直在等他们的消息，今天终于等到了！”史沫特莱提议，“大先生，我们给红军发个贺电吧！”

鲁迅想了想说：“是该发。可是这电报怎么送到红军手里呢？”

“我想好了，通过第三国际从法国转到苏联，就能送到红军手里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史沫特莱拿来纸笔：“您来起草电文吧。”

鲁迅接过笔说：“电文要简短，一两句就行。我还要写封贺信，也得麻烦你帮忙转交。”他咳嗽了几声，“发电报的事我不好亲自去办，就全拜托你了。电报用我和茅盾的名义发。”

“放心，交给我吧。”史沫特莱郑重地接过这个任务。

鲁迅写好电文递给她。史沫特莱接过来，轻声念道：“英雄的红军将领和士兵们，你们的英勇斗争，你们的伟大胜利是中华民族解放史上最光荣的一页，全中国民众期待着你们更大的胜利。在你们身上，寄托着人类和希望！”

许广平端出一盘荸荠放在桌上，对史沫特莱说：“刚买回来的，尝尝鲜。”

看她削得慢，许广平顺手削好一个递过去。史沫特莱一边吃一边问：“许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出去做点事？”

许广平擦了擦手说：“刚和大先生在一起时，我就想，除了帮他处理杂事，自己也该有个正经工作。后来托人在教育界找了份差事，都快成了，他却几次三番反对。”

“他怎么说？”

“他说，‘你要出去工作，我又得回到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了，让我再想想。’这事就搁下了。”

史沫特莱追问：“后来呢？”

许广平站起身，顺手整理花盆里干枯的叶子：“后来又有个机会，我再次提起，他却说，‘你那点薪水，辛苦一个月还得看人脸色，我写两篇文章就赚回来了。不如在家帮我，让我安心写作。’”

“唉……”

“这么一说，我只能继续留在家里，打理厨房、招待客人，当他的帮手。后来有了孩子，整天被家务事缠得团团转。”

史沫特莱又问：“你还写文章吗？”

“偶尔写点东西给他看，可他总说这里没抓住重点，那里没切中要害。我自己回头一看，确实是这样。时间久了，也就没心思写了。”

史沫特莱听后笑了。

许广平接着说：“慢慢地，我感觉自己思想越来越跟不上。很多事跟他一聊，就觉得自己理解得不够深。后来，看他取得成就我就很满足，自己反而没什么闯劲了。”

史沫特莱感叹：“大先生的成就确实了不起！”

“他的工作很伟大，我呢，也就是个普通家庭主妇罢了。”

“你会觉得失落吗？”

“有时候会。我也问自己，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不出去服务社会？可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家，舍不得丢下他一个人。”

史沫特莱点点头：“这是一种牺牲。”

“是心甘情愿的，”许广平补充道，“没人逼我，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觉得自己算是哪种女性呢？”

“我也说不清。平时买菜总挑便宜的地方，省下来的钱，都让他拿去印书买画了。”

这时鲁迅正好走进客厅，听见这话插嘴道：“日常开销我从不过问，但买书的账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许广平对史沫特莱说：“他想写一部像样的文学史，早就看上那套《四部丛刊》做参考，可要好几百大洋，犹豫了好久都没舍得买。”

史沫特莱问：“最后买了吗？”

鲁迅抢着回答：“买回来了！”

许广平笑道：“该花的还得花，省得他整天东借西找的。”

鲁迅心疼地看着许广平：“倒是你，这么多年都没添件像样的衣服，该去买件新的打扮打扮。”

许广平打趣道：“真要讲究起来，你那点稿费还不够我花呢！”

两人相视一笑。

许广平对史沫特莱说：“你们聊，我去买点菜。”

史沫特莱点头：“快去吧。”

史沫特莱在法租界找到了一个新的住处。这天，她忽然看见斯诺正朝公寓这边走来，心里一喜，连忙推门迎出去：“埃德加！欢迎你啊！”

“艾格妮丝！”斯诺也快步走进屋来，“这次旅行经过上海，说什么也得来看看你。”

“你打算在中国待多久？”

“原本只是路过，计划周游世界的，”斯诺跟着她走进客厅，边走边说，“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离开中国了？”史沫特莱边说边去准备咖啡。

“是的！一群追求健康与理想的中国朋友让我舍不得离开。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一份驻华记者的工作。”

“哪家报社？”

“《密勒氏评论报》。”

史沫特莱冲好咖啡递给他：“我知道这份报纸，是一份带有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色彩的英文周报。”

斯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对，主要报道和评论中国及远东的政治经济时事。”

史沫特莱也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听过中国**和工农红军吗？”

斯诺说：“听说过。不过，报纸总是用轻蔑的语气提到红军。关于**人的新闻，更是一幅混乱荒诞的画面。”

史沫特莱笑了：“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一个非**的观察家能够有把握地、准确地报道他们。”

“你说得对。自1927年苏维埃根据地在湘赣地区建立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自愿穿过苏区那道‘长城’再回来告诉我们真实情况。”斯诺停顿片刻，说，“不过，‘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后，抗日呼声越来越高。被蒋介石调往西北围剿红军的东北军将领**，已经与**达成了‘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协议，取消了西安与陕北之间的交通封锁。这是九年来国共边界第一次出现松动。”

“这个消息太有诱惑力了。”史沫特莱激动地说，“要解开红军这个谜，唯有亲自深入苏区实地考察！”

斯诺突然萌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真想去一趟。”

史沫特莱立即附和：“我也有强烈采访苏区的冲动。比较而言，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苏区更大的谜团了。中国红军在人口最稠密的地区战斗了九年，却遭到铁桶般的新闻封锁，与世隔绝。敌军层层包围，他们的地区比西藏还难进入。”

“被封锁九年的世界头号新闻正等我去挖掘！不过，”斯诺担心地说，“苏区被国民党军严密封锁，谁能进去？南京政府根本不让任何记者前往，何况外国记者。”

史沫特莱说：“我不相信没有解决办法。”

“南京政府害怕外界知道苏区的真实情况，”斯诺话锋一转，“但只要你有决心解开这个谜，迟早会如愿以偿。”

史沫特莱点头：“是的！”

斯诺兴奋起来：“这次采访的机会太重要了，不能错过。我决定去探寻中国的红星。只是，我这样的美国人，那边会怎么看我？他们不会把我当间谍吧？”

史沫特莱鼓励道：“放心，如果那边同意接待你，他们会善待你的。因为他们同样需要客观的报道，向世界公开真相。”

斯诺问：“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否可被视为至少一个中立者？”

史沫特莱点头：“他们会这样认为的，但前提是你必须得到权威人士的引荐。”

斯诺问：“有哪位权威人士能引荐我呢？”

史沫特莱想了想说：“我曾担任过宋庆龄先生的英文秘书。我去找她，希望她能帮你实现愿望。”

“太好了！”斯诺高兴得跳起来。

史沫特莱在留声机上放了一张美国民歌唱片，轻声唱起来：“他在空中自由翱翔，勇敢的小伙子在秋千架上飘荡……”

随着舞曲响起，她拉起斯诺欢快地跳起舞来。

柳峰来到史沫特莱的寓所，两人再度重逢。

史沫特莱欣喜地说道：“柳先生，谢谢你来看我！算起来，你离开上海都有两年多了吧？”

柳峰点头回应：“是的。丁玲失踪后，‘左联’的工作在敌人的疯狂打压下被迫停止。我在组织的安排下去了苏区，不久，就参加了长征。”

“啊，你参加了长征？”史沫特莱惊讶不已。

“是的，我参加了这场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长征。这是我人生中最艰难、也最光辉的战斗历程。”

史沫特莱连忙请柳峰坐下，为他冲了一杯咖啡，急切地说：“长征一定惊心动魄，快给我讲讲！”

柳峰接过咖啡，说道：“1934年10月，我被编入红九军团，随**红军踏上长征之路，亲历了红一方面军从江西瑞金出发，最终抵达陕北吴起镇的全过程。”

史沫特莱将咖啡递到他手中，问道：“红军到底是怎样完成长征的？”

柳峰细细品了一口咖啡，沉声道：“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主力红军被迫实施战略大转移。两年多时间里，红军辗转十四个省，历经四季更迭，跨越千山万水，突破重重险阻——地上有大军围追堵截，天上有飞机狂轰滥炸。但我们最终保存了革命的核心力量，把中国革命的大本营转移到了西北。”

“长征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柳先生，你竟亲历这样伟大的征程，你是真英雄！”史沫特莱情不自禁地赞叹，“如果我能参加红军的长征，那该是何等荣耀！”

“我算不上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在长征途中英勇奋战、不畏牺牲的红军将士！”柳峰语气深沉，“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细细向你讲述长征中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

“太好了！”史沫特莱兴奋地告诉柳峰，“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我已写成了《中国红军在前进》一书，并在苏联的红军出版社出版了。”

“感谢你！感谢你把中国工农红军介绍给世界。”柳峰真诚地表达谢意，接着又神色凝重地提出请求，“红军抵达陕北后，伤员病员很多，但医药物资极度匮乏。我这次从西北来上海，正是为红军筹集药品，希望能得到你的大力支持！”

史沫特莱毫不犹豫地回应：“红军长征的幸存者，是中国革命的种子。为了保护这些革命的种子，我一定全力以赴。”

柳峰激动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史沫特莱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注视着柳峰问道：“柳先生，你可愿意担任**的助手？”

“担任**的助手？”柳峰闻言一怔。

“是这样。**将军有意与**联合抗日，需要在上海物色一位**人作为他的助手，共同探讨抗日救国大计。此事他已委托孙夫人帮忙推荐——是孙夫人亲口告诉我的。我认为你非常合适。若你同意，我可立即转告孙夫人。”

柳峰答道：“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我考虑一下。”

史沫特莱爽朗地说：“如果你能成为**的助手，完全可以借助这一特殊身份，更有效地开展医药筹集工作。”

柳峰思考片刻，郑重说道：“我同意前往，担任**将军的助手。”

“那就这么定了。”史沫特莱说，“你去西安时，顺便将我这儿的一些毛毯、床单、窗帘、桌布等日用品带给红军。”

她将日用品满满装进一只大箱子提过来。

柳峰有些不安：“你把这些都拿走了，以后自己怎么生活？”

史沫特莱洒脱地摆摆手：“不妨事，我暂时住几天旅馆就行。”

柳峰语气沉重地说：“红军现在最缺的是药品。我在赣东北根据地亲眼见到，医生为战士动手术时连麻醉药都没有，伤员只能强忍剧痛。药品，才是红军医院里最宝贵的东西啊！”

这番话深深触动了史沫特莱，她立即起身外出：“那我再去弄一瓶乙醚来。”

不一会儿，她匆匆返回，手中拿着一瓶玻璃装的乙醚，对柳峰说：“这是我刚买来的，你一定要把它安全送到苏区。”

柳峰郑重接过：“我会精心保护的。”

海德姆跟史沫特莱道别，语气挺兴奋的：“艾格妮丝，我决定去苏区了！明天就跟柳峰、斯诺他们一块走，西安那边已经有人接应我们。”

史沫特莱有点意外：“你也要去？这事儿可不小啊！”

海德姆笑着说：“孙夫人还给了我一部柯达相机和几个胶卷，让我假装成杂志记者，到西安拍点照片作掩护。”

史沫特莱还是不太理解：“怎么你和斯诺都往苏区跑呢？”

海德姆认真起来：“我在诊所看病，能治好一两个人，但治不了整个社会的病。这个破制度一天就能害死成千上万的人。我想明白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苏区。我身体好、精力旺，我想跟那些为解放拼命的人一起奋斗，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为了中国，也为了世界。”

史沫特莱提醒他：“那边可不轻松啊。吃的不同、天气恶劣、环境艰苦，路上还有土匪，你真能行？”

海德姆语气很坚定：“我来中国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有信心。”

“真想清楚了？”史沫特莱又问。

“想清楚了，这对我来讲是个重大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空想。我爱生活，爱一切真实美好的东西——但任何一个有良知的美国人，站在我的位置，都会这么选。”他指了指脚下的行李，“你看，我还特意带了一个红十字药箱和两箱药品，总不能空手去吧？算是个见面礼。”

史沫特莱提了提箱子：“真重！那你上海的诊所怎么办？”

“转给别人了。我不想再替那些黑社会的人治性病了。我想亲眼看看苏区到底是什么样子。”

“打算去多久？”

“还没定，看能帮上什么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史沫特莱有点羡慕地说：“其实我也很想去，只是暂时走不开……那你先帮我去探探路。”

海德姆笑道：“那我就先把苏区的路探好了，你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