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随从军官的特殊使命

三月下旬的一天，细雨绵绵。柳峰、斯诺和海德姆三人冒着雨朝火车站走去。

柳峰穿着一身合体的绸缎长衫，看着很是体面。斯诺把帽檐压得低低的，脸上捂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和摄像机，身上套了件黄色麂皮夹克。“这几件器材必须带上，不然我怎么让全世界看见真正的红军？”他咧嘴一笑，“不过表面上，咱们就是普通游客，坐火车出门玩儿的。”

海德姆打趣道：“你这准备得可真够周全的！”

斯诺却摇摇头：“别提了，临走前我才手忙脚乱打了一堆疫苗——天花、伤寒、霍乱、鼠疫……打得我头晕恶心。还带了二十四卷胶卷、咖啡、香烟、换洗衣服，哦对了——”他笑起来，“还有满脑子八十个待解的问题！”

柳峰接过话茬：“你们要去的陕甘宁，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发源地。现在那边正在推动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你们这时候去，正是好时机。”

斯诺越听越兴奋：“我感觉这趟肯定能挖到大新闻！”

火车开动后，三人按约定时间来到餐车。靠窗的位置上，一位四十多岁、商人打扮的男子正慢悠悠地翻着一叠《申报》。柳峰在他对面坐下，点了几样菜，边吃边留意到对方手上的正是约定好的那一期报纸。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那人压低声音：“你好，我是赵毅。”

柳峰点点头：“我是柳峰。”他侧身介绍身旁的两位，“这位是美国记者斯诺，这位是美国医生海德姆。”

作为**高参的赵毅与他们一一握手：“幸会！”

到了西安，柳峰没有马上跟赵毅去**公馆，而是和斯诺、海德姆一起在西京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赵毅开车来接柳峰，说：“张将军想见你。”

柳峰转头对斯诺和海德姆交代：“你们先在这儿休息，等我消息。”

斯诺不忘嘱咐：“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的公馆是幢三层小洋楼。柳峰被引到二楼客厅，不一会儿，**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穿着便服，却依然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挺拔气质。

寒暄几句后，**直截了当地抛出三个问题：“你们**骂我不抵抗、卖国，可我跟日本人有杀父之仇，怎么可能不抗日？”“中东路事件，你们指责我亲日反苏，但你们知不知道东北军被苏联打得多惨？”“红军到陕北，闹得东北军损失惨重，这又怎么说？”

柳峰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单刀直入，浓重的沈阳口音里还带着火气。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急着回答的时候，便从容地说：“我很佩服张先生这么坦诚。你提的这些问题都很重要，请允许我认真考虑一下，明天再谈，你看如何？”

**点头同意了。

回到招待所，斯诺和海德姆都关切地询问见面情况，柳峰便把实情告诉了他们。

斯诺听后不解地说：“**大老远把你请来，不会就为了发发牢骚、吐吐苦水吧？”

海德姆接话：“他可能是在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正的**人，能不能把道理讲明白。”

柳峰沉思片刻，说：“我觉得他是心里真有疙瘩。我得把党的立场说清楚，说服他。”

第二天，柳峰如约再见**。他按照事先的准备，不卑不亢地回应：“第一，你作为东北军统帅，执行不抵抗政策导致东三省沦陷，全国人民包括**批评您是事实。第二，中东路事件确实是东北当局先撕毁协议，立场亲日反苏。第三，东北军帮蒋介石打内战，红军自卫还击造成贵军损失，但比起苏区的牺牲，这不算什么。”

他继续诚恳地说：“东北军要想打回老家，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共抗日。这样你才能洗刷污名，不负同胞期望，成就一番事业。”

**听完，神色缓和下来：“柳先生说话坦诚，我很欣赏。你就住我这儿吧，我们慢慢谈。不瞒你说，我之前已在洛川和**代表会谈过，也即将赴延安见**。你来得正好，帮我更多了解你们的想法。”

**带着柳峰和几个随从军官，坐飞机直奔洛川。

柳峰在飞机上挨着窗户坐，随身带的手提箱一直紧紧抱在怀里。

**转过头，对柳峰推心置腹地说：“柳先生，洛川这地方，是西安到陕北的要道，我手下的王以哲，他的六十七军军部就设在那儿。我这回过来，表面上说是‘督师剿共’，其实是躲开西安那些盯梢的眼线和乱七八糟的杂事，好静下心来跟你好好聊聊，也为去延安见**先生做点准备。”

他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今天咱们在天上说话，就你知我知，天听见了也不算数。咱俩不如放开聊，掏心窝子说话，你看行不？”

柳峰一听就笑了：“那敢情好！”

**也放松下来：“既然是随便聊，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了。”

柳峰点头：“这么着最自在。”

**语气认真起来：“我现在最惦记的，就是联共抗日这事儿——到底能合作到啥程度？将来有啥奔头？我想通过跟你谈谈，多了解了解你们**，了解红军，也听听你们的政策、抗日的决心，还有往后可能走成啥样。”

柳峰诚恳地回答：“你放心，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尽量给你说明白。”

“不瞒你说，我跟你们交过手，打过仗，必须得承认，你们**的军队确实不简单。”**说着，声音沉了下来，“当初红军刚到陕北，就剩下不到三万人，看着好像已经不行了。可我派去的两个精锐师，一上去就全被打垮了，两个师长也都战死了……那俩师长，可是跟我最要好的兄弟啊。”

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不解和感慨：“我就想不明白，红军的战斗力为啥能这么强？”

柳峰看着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们**领导的红军，心里装着同一个目标——就是一切为了老百姓。这一点，跟所有旧军队都不一样，也是我们能打胜仗的根本。”

**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

飞机在洛川一落地，**带着人刚走下舷梯，王以哲就快步迎了上来，递上一封电报：“张副总司令，这是****今天以**、**名义发来的电报。上头说，**代表**他们后天就到延安，跟您共商救国大事！”

**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脱口而出：“**要来？太好了！”

随后，**和柳峰一同登上飞机，从洛川继续飞往延安。

飞机升空后，**对前面的美国飞行员巴尔说：“巴尔先生，你到后舱歇会儿，这段我来开。”

巴尔也很爽快：“行啊！”

等巴尔起身，**坐进驾驶位，握住操纵杆，熟练地操控着飞机向前飞行。

他特意把飞机绕到黄河上空转了一圈，朗声说：“看，下面就是黄河！”

坐在副驾的柳峰应声道：“是黄河，咱们的母亲河！”

飞机掠过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从空中看下去，夕阳的余晖洒在宝塔山上，给这片宁静山川添了几分壮美。

快降落时，**把驾驶盘交还给了巴尔。

飞机最终降落在延安城东关外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上。

**向柳峰介绍：“这是个临时机场，条件很简陋。跑道是前不久才专门为这架飞机铺的。”

柳峰感叹：“张先生真是费心了！”

**解释道：“为了避开国民党特务的耳目，我们这次行程严格保密，只有东北军高层几个人知道。你看，驻地部队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马匹。”

说完，一行人翻身上马，匆匆赶往暮色中的桥儿沟天主教堂。

快到教堂时，**向柳峰介绍：“这教堂才建成两年，虽然是罗马风格，但也融进了一些中国文化的元素。”

柳峰笑道：“中西合璧，这大概是黄土高原上最‘时髦’的建筑了。”

他们走进教堂时，外面突然风雨大作。整个陕北高原被雨幕笼罩，天看不见，路也看不清。雨水把黄土地浇得一片泥泞，完全掩盖了道路。

教堂里的吊灯亮着，几个人在里面来回踱步。

“张副司令，您看**的代表还会来吗？”王以哲有些着急。

**眉头紧锁：“如果他们诚心和谈，这点风雨不算什么。”

柳峰接话：“肯定会来，**人说话算数。我们再耐心等等！”

**仍在踱步，柳峰则站在门口张望。

过了一会儿，柳峰喊道：“有人来了！”

**和王以哲也赶到门口。

黑暗中，一盏灯正朝教堂移动，清晰的马嘶声和隐约的人语随风传来。很快，**和李克农等随行人员骑马来到了天主教堂。

会谈结束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泛白。

柳峰从手提箱里拿出一瓶乙醚交给李克农，让他带回保安，说这是在上海的史沫特莱送给红军的。

客人离开后，**感慨道：“这次会谈真是帮我解决了不少疑问，也对抗日的前途更有信心了，我非常满意。现在，你不再只是客人，更是我的得力助手！”

他继续说道：“我跟随蒋先生多年，却始终摸不透他‘剿共’之后是不是真的会抗日。而对**，我不但清楚他们第一步是坚决抗日，更知道他们第二步是要建设一个富强的中国。如果能照着这个方向走，中国的前途就大有希望！”

柳峰赞同地点头：“张先生说得对。中国**人向来光明磊落，我们的奋斗目标，就是要早日建立起一个独立、**、自由、富强的新中国。”

**接着说：“柳先生，你将作为**驻东北军的代表，但目前身份还需要保密。表面上，你担任我的随从军官。可以在东北军内部开展工作，协助我筹办军官训练团。”

柳峰欣然接受：“我非常愿意承担这个任务。要把东北军真正转变为抗日的队伍，关键就在于培养一批有爱国心和抗日觉悟的骨干，靠他们带动全军。”

**补充道：“我和你想的一样。我还准备征求西北军总指挥杨虎城的支持，两军联合举办长安军官训练团，地点初步定在王曲镇。训练内容方面，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柳峰提议：“我觉得应该以政治教育为主，军事技术为辅。先培训一批骨干，你身边的随从军官和秘书处人员可以优先参加。他们思想转变了，执行你的意图才会更坚决、更到位。”

“就按你说的办。”**点头同意。

柳峰随后说道：“张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不用客气，尽管说。”**爽快应答。

柳峰趁机说：“红军邀请的两位美国客人已经到了西安，是孙夫人帮忙联系的，他们想去保安，希望你能协助。”

**爽快答应：“既然是红军邀请的，又是孙夫人托办的，我一定尽力。”

“孙夫人建议，最好让两位美国客人坐你的专机去苏区，这样更安全。”

**有点为难：“你也知道，我的专机驾驶员是美国人。如果用飞机送，恐怕很难保密。”

“那怎么办？”

“不如改走陆路，我提供军车和通行证，护送他们去陕北。”

柳峰马上赞同：“这个办法好。”

**大手一挥：“走，去机场。”

一行人来到轿车旁，司机刚要坐进驾驶座，**拦住他：“你和柳先生他们坐后排，今天我来开。”

司机会意一笑，和柳峰、侍卫一起坐进了后排。

车开到半路，一个持枪军人突然拦车：“停一下！”

侍卫瞬间警觉，**从容摆手：“别急，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车停稳后，拦车的军人上前询问：“我们乡长想搭个便车，方便吗？”

**爽快答应：“行，上车吧！”

被称为乡长的男子拉开车门，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乡长答道：“去警察所。”

**又试探着问：“延安现在驻着军队，你可知道是谁的部队？”

乡长不假思索：“当然知道，是张少帅的东北军。”

“你见过张少帅本人吗？”

“那倒没有，只听说他年纪很轻。”

**微微一笑：“是还挺年轻的。”

乡长好奇地转过头：“您认识**？”

**眼中闪过笑意：“何止认识，交情还不浅呢！”

乡长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

当轿车经过一处哨卡时，执勤士兵齐刷刷向车子立正敬礼。

乡长顿时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后排坐的是哪位长官？看样子来头不小啊！”

**面不改色：“我也不清楚，他们也是搭便车的。”

到达警察所，乡长下车后随意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摇下车窗叫住他：“这位老乡，搭了我的车，都不问问我是谁？”

乡长尴尬地赔礼：“实在对不住，请问您是哪位？”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张少帅。”

说罢，**一脚油门驾车离去。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位乡长像被施了定身法般，目瞪口呆地僵在路边，半天没动弹。

柳峰赶到西京招待所看望斯诺和海德姆。

“让二位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柳峰道歉。

斯诺略带埋怨：“你怎么突然没信儿了？连个消息都没有，我们在这儿干等了两周。”

海德姆也说：“要是你再不来，我们可能就得回去了。”

柳峰连忙解释：“真抱歉。我被张将军请去，一起到延安和**代表会谈。走得太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斯诺转怒为笑：“原来是这样！”

海德姆急着问：“那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今天就是来通知你们的，我带你们去搭一辆东北军运送军需物资的卡车，直达延安。”柳峰高兴地告诉他们。

斯诺和海德姆被柳峰引到一辆卡车旁。

一位东北军军官走过来，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时间紧，不能久留。必须在天亮前送你们出城。”

海德姆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接近两点了。他举腕到斯诺面前一晃，说：“快两点了！”

卡车上装的全是士兵过冬的棉衣、棉被，都已经一包包结结实实地捆好了。

柳峰说：“棉包中间特意给你们留了个空，里面放了两把小凳子。上车吧！”

斯诺与海德姆登上卡车，在留出来的空间里坐好。

斯诺说：“嘿，刚好能坐下。柳先生，你回去吧！”

海德姆与柳峰告别：“再见！”

柳峰与他们握手：“再见！一路顺风！”

旁边的军人立刻把其他棉包垒在了斯诺与海德姆两人的前面。

发动机响起，卡车驶出军营，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