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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昙华林广发英雄帖小说:我们的战歌多嘹亮 作者:傅加华 更新时间:2025/8/7 14:48:00 光未然默契地站到钢琴旁,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他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在暴风雨中诞生,在烈火中成长, 我们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 为了自由,为了光明, 我们踏着荆棘,走向前方…… 冼星海修长的手指落向琴键。起初只是几个孤立的音符,谨慎地试探着,如同跋涉者在黑暗中摸索路径。光未然诵读的节奏,时而激越如鼓点,时而沉凝如磐石。渐渐地,琴声开始应和那诗句的呼吸与脉搏,零星的音符开始凝聚、奔涌,连成起伏的旋律线条。那旋律初时如地火潜行,继而如熔岩奔突,在光未然铿锵顿挫的诗句间隙昂起头颅。诗句与琴音彼此追逐、缠绕、碰撞,在这方寸之地激起无形的惊雷,震得灯焰都在不安地摇曳。 光未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黑暗的决绝: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让闪电劈开这沉重的天幕! 就在这最高亢的呼号迸出的刹那,冼星海的手指在琴键上重重砸下!一连串汹涌澎湃的和弦轰然爆发,如同滔天巨浪排山倒海而来。那声音如此暴烈,仿佛要挣脱琴身木壳的束缚,直冲屋顶!油灯的火苗被这声音的气浪猛烈地撕扯、拉长,剧烈地跳动了几下,骤然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两人在突如其来的浓黑里都猛地顿住,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看不见的空间里起伏、交织。黑暗并未凝固。窗外微弱的天光勾勒出钢琴沉默的轮廓,还有那两个年轻身影倔强的剪影。短暂的死寂后,光未然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压抑后更显厚重的力量: 看,海燕在乌云与闪电之间, 高傲地飞翔! 这声音像一道微光,劈开了沉默。冼星海的手指重新落下,这一次,琴声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深沉、宽广,如同暗夜中积蓄力量的无垠大海。旋律在黑暗中缓缓流淌,带着不屈的涌动,与光未然后续的诗句紧密咬合,沉雄而坚定。 夜在流淌。油灯不知何时又被重新点燃,小小的火焰跳动着,将两个不知疲倦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那影子时而因激烈的讨论而晃动分开,时而又在琴声与吟诵的完美契合中紧紧重叠。窗外的星辰一颗颗隐去,如同悄然退场的观众。梧桐叶的沙沙声不知何时也停歇了,世界屏住了呼吸,只剩下这斗室里灵魂燃烧的声响。 当第一缕微弱的灰白艰难地挤进窗棂,冼星海的手指终于带着千斤重量,缓缓离开了琴键。最后一个余音在潮湿的晨雾中袅袅消散。他转过头,看向彻夜并肩的同伴——光未然眼中密布着殷红的血丝,眼窝深陷,然而那干裂的嘴角,却向上扬起一个近乎孩子气的、满足而舒展的笑容。 “成了。”冼星海的声音沙哑,却浸透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光未然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涌入的、清冽而充满生机的空气。他的声音里交织着困倦与一种更蓬勃的期待:“这只是开始,星海兄。”他望向冼星海,目光穿透小小的阁楼,投向更辽远的地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这奔流不息的大河,这万众一心的怒吼……它们都在呼唤更壮阔的声音!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写出真正震撼时代的作品!” 冼星海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用力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晨风带着扬子江特有的、湿润而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东方天际,鱼肚白正迅速被一种充满力量感的、灼热的橙红浸染。他望着鳞次栉比的屋顶在晨光中苏醒,望着远处江面上轮船升起的淡淡烟痕,望着这座庞大城市即将开始的新一天的脉动。他的胸膛有力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这整个苏醒的天地都吸入肺腑。他转过身,背对着喷薄欲出的朝阳,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挺拔。他看着光未然,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膛深处锤打而出,带着金属般的铮鸣与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们会的!一定会写出那样的歌!让这歌声,如同长江之水,奔流到海,永不停歇!” 晨光越来越亮,慷慨地洒满斗室,温柔地覆盖在散乱的乐谱稿纸之上,覆盖在钢琴沉默的黑白键上,也覆盖在这两个年轻人因彻夜未眠而疲惫、却因信念而无比明亮的脸上。 武昌城西北隅,深藏在蜿蜒巷陌中的昙华林,迎来了一场不同寻常的热闹。昔日宁静的书院气息,被崭新的匾额打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几个遒劲的大字,在喧天的鞭炮与热烈的掌声中,被郑重地悬挂于一座高门深院之上。 郭沫若此刻身着略显宽大的中山装,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的一张张热切的脸庞。 “诸位同仁!”郭沫若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今日,我们文化界的英才俊彦,怀揣着同一个信念——誓死抗战,不惜毁家纾难——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这战时的心脏武汉!强邻环伺,步步紧逼,我中华民族的命运,已到了千钧一发、危如累卵的关头!此时此刻,举国上下,不分党派,不分地域,大团结以抵御外侮,就是天经地义!面对**狰狞的炮口和刺刀,我们别无选择,唯有以铁血还击!物质上的牺牲,必然是巨大的,或许家园会成焦土,或许城市会变瓦砾……”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激昂,“但我们有人!有四万万不愿做奴隶的同胞!只要精神不垮,脊梁不弯,我们就能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精神的胜利,我们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的使命,就是要用笔、用歌、用戏剧、用一切文艺的武器,去鼓舞四万万同胞!让他们在黑暗中看到火光,在绝望中燃起希望——不悲观!不踌躇!不畏怯!不气馁!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直至那最终的胜利曙光降临!” 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郭沫若就任第三厅厅长,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瞬间吸引了无数从事抗日宣传的文化人奔赴昙华林。这座古老的院落,霎时间变得生气勃勃又庄严肃穆。 田汉被任命为第六处处长,掌管举足轻重的艺术宣传工作。这位以《义勇军进行曲》词作者闻名、性情奔放不羁的剧作家,此刻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这天恰好是四月一日——西方的“愚人节”。郭沫若处理完繁冗的公务,走到田汉的办公室门口,看着这位老友一身笔挺的少将军服,不由得笑着打趣:“寿昌兄,你看,这个洋人的愚人节,倒真真成了我们这群‘愚人’的节日了!一群舞文弄墨的书生,跑到这军委会里穿起了军装,扛起了抗敌宣传的大旗!” 田汉闻言转过身,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沫若兄,提起‘愚人’,倒让我想起旧事。1927年,也是这般光景,我受陈铭枢将军之邀,穿着这身军服在南京**治部当了三个月的艺术顾问……”他走到窗边,声音低沉下去,“结果呢?满腔热血,换来的却是失望与幻灭,如同一个被人戏耍的愚人,最终只能黯然离去。今日,在这三厅,再次披上这身戎装……”他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郭沫若,“历史,会不会重演?” 郭沫若收敛了笑容,语气坚定而沉稳:“寿昌!此一时,彼一时!1927年是国家内部分裂,人心惶惶。今日却是日寇铁蹄践踏我半壁河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是为民族存亡而战,为四万万同胞的生死而战!‘既来之,则安之’,拿出你写《义勇军进行曲》的气魄来!这一次,我们绝不会是愚人,我们要做唤醒国魂的先锋!” 郭沫若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田汉心头的疑云。他本就是个情感浓烈、外露的人。一个文人,骤然有了身着戎装、参与抗战中枢的机会,那份新鲜感、自豪感,甚至夹杂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欲,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论大小会议,还是日常办公,他总是全套戎装,一丝不苟:笔挺的毛呢军服,擦得锃亮的长统马靴,尤其是肩头那副少将衔的领章,在穿过树影的阳光下格外耀眼。他挺直腰板行走在昙华林的丘垤小径上,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回响。有人觉得他过于张扬,带着表演的痕迹,但在田汉自己看来,这身戎装赋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力量感,他是真心实意地热爱着、展示着这份“战士”的身份。这并非刻意为之的掩饰,而是他那奔放不羁、率性而为的真性情在特殊时刻的袒露。 “寿昌!”郭沫若的声音打断了田汉对着办公室穿衣镜整理领口的动作,“大幕拉开,该你这位‘田老大’登台唱主角了!立刻发挥你的影响力,给上海戏剧界那些老朋友打电话、写信,发出英雄帖!凡是在武汉周边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动员起来!三厅的抗日宣传机器,需要他们这台‘文艺发动机’!” “放心,厅长!我马上行动!”田汉眼中瞬间燃起斗志,一个标准的立正,声音洪亮地应道。 他快步回到自己那张堆满文件的书桌前,一把抓起黑色的老式电话听筒,用力摇动手柄。当接线员的声音传来,他几乎是吼着报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哪位?”听筒里终于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卫!是我!田汉!”田汉的声音瞬间拔高,“你现在在武汉吗?……太好了!老天爷开眼!听着,我们三厅,就在昙华林这里,正在组织大规模的抗日宣传活动!舞台、剧团、歌咏队、宣传队……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对,对!演戏、唱歌、写活报剧、画宣传画、编快板……只要是能唤醒民众、鼓舞士气的,什么都行!国难当头,抗战需要每一个人!需要你们上海滩的‘硬里子’!赶紧过来,我们详谈!” 放下电话,田汉脸上的兴奋还未消退,他立刻拉开抽屉,取出一沓印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字样的信笺。拧开他那支粗大的钢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龙飞凤舞的墨迹便在纸面上奔涌开来: “洪深兄台鉴: 烽火连天,山河破碎!国事蜩螗,危如累卵!前线将士浴血搏命,每一寸焦土皆染英魂;后方民众颠沛流离,心悬故土,焦灼如焚!值此存亡绝续之秋,举国上下,亟需不畏艰险、怀抱赤诚之文艺工作者,以笔为戈,以歌为矛,以舞台为号角!将救亡图存之精神食粮,源源输送至前方后方,振颓靡之军心,聚破碎之民气!此乃吾辈文艺战士夙夜以求、舍身报国之良机也!弟于武昌昙华林主持剧运,百端待举,千头万绪,实感独木难支……” 他运笔如飞,一封封言辞恳切、热情洋溢的信件在笔下诞生。收信人的名字在他口中喃喃念出:“翰笙……彦祥……之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股不可或缺的抗战文艺力量。 一沓厚厚的信件,被他亲手交给等候在门外的勤务兵:“立刻发出!加急!” 襄阳城西的街市,一阵急促的锣鼓声,猛地撕开了沉闷!“哐哐哐——咚!咚!咚!” 鼓点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召唤。行人纷纷驻足,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 街角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几块不知从何处卸下的旧门板、几条缺腿的长条凳,潦草地搭起了一个木台子。 台上,一个身影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位老者,须发如枯草般花白凌乱。他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袍,早已辨不出底色,肘部、肩头绽露出肮脏发黑的棉絮,腰间胡乱勒着一根粗糙的麻绳,勉强维系着衣不蔽体的尊严。一顶油腻得发亮、仿佛从未洗过的无檐毡帽,歪斜地扣在他头上。他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褶皱里都刻满了流离失所的悲苦和一种被生活逼到绝境的疯狂。此刻,他高高扬起手中的**,在空中甩出“啪啪”两声尖锐而空洞的爆响。他扯着嘶哑的喉咙,声音破碎而苍凉:“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老儿带着闺女……卖命讨口饭吃啊!” 在他脚边,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做着令人揪心的下腰动作。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褪色发白的碎花短袄,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腰间系着一条同样褪了色、却仍顽强地显露出一抹暗红的绸带,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在风中无力地飘曳。她清秀的脸庞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身体的弯折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细密颤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是救亡演剧二队!在这襄阳城的街角,他们正上演着那部早已刺痛了半个中国、名为《放下你的鞭子》的街头活剧。台上那被生活折磨得形销骨立、几近癫狂的“老父亲”,正是戏剧家洪深!而那个在鞭影下苦苦挣扎的“女儿香姐”,正是他的妻子——常青贞。他们不是在演戏,他们是在用血肉之躯,向这襄阳城的同胞,泣血控诉着东北沦陷后,千千万万流亡关内、在屈辱和饥饿中辗转求生的同胞的悲惨遭遇!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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