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就这么离谱

炸响的鞭炮引起敌人高度重视，派出便衣调查持续三天，得知湖边曾出现过一个乞丐，判断此事出于乞丐的恶作剧。

墙下的垃圾没人翻动，这点很重要。

小楼里有些人不许随意外出，前院变后院成为休息散步会餐的场所，有人顺手将废弃物扔过墙头，这是一种习惯，清洁工不定时打扫。

深夜，丁清北再次潜入，从一堆凌乱的杂物里拣走一本沾满鱼刺的杂志，数张油污不堪旧报纸和丢弃的纸壳，顺便打包一堆破布烂衣。

逐个检索，杂志里有一行撩草的字，居酒屋，清酒使人愁。一张报纸的日期被划了个圈，边上写了两个字，赶集，最后一竖飘逸的向左甩。

字体和圈使用同一种墨水，关大娘认出这是小灰的笔体。

罗公馆曾经有一个集市，每逢农历三六九赶集，现在只是萧条的存在。

丁清北下令任务取消，许八千准备转移。

许八千以为小灰就是丁清北口中杜撰的那个男子，小地主也不清楚任务的终极目标，潘胡子登场。

新光路一号后面的休闲区仅供日伪官员享有，完全仿日式风格，娱乐设施俱全，采取隔断开放式，空间不大保持一定的私密性。

一个挂着白灯笼的酒吧格外醒目，上面三个黑体字，居酒屋，仿造的简陋局促，二张小桌，吧台前支两个高脚凳。耳边响起半死不活的东洋乐曲，两个女服务员腰系白色半围裙头扎花边蝴蝶结无聊的擦拭餐具。

潘胡子选择靠边的座位，忽略跟随而来服务员，点根纸烟环顾四周，慢悠悠的开口：“清酒。”

服务员一付黑脸：“先生第一次来？”

潘胡子说：“呵，怎么看出来的。”

服务员说：“第一次来的客人都要清酒。”

潘胡子仰起脸庞：“有没有特别介绍。”

服务员说：“新到的咖啡，据说来自美利坚，先生要不要品尝。”

潘胡子说：“还是来杯清酒，咖啡稍后。”

服务员很快端上一杯清酒，潘胡子轻轻抿一小口，望着依旧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个子不高相貌平常，适度的微笑时露出俏皮的酒窝，皮肤白晳，灯光里的女子别有一番妩媚。

潘胡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的眼睛眯成一道缝：“我叫小白，名字不是秘密，只要您愿意。”

**的气氛陡然迷漫，潘胡子说：“看我的心情，你如果愿意，请你喝一杯。”

刚才潘胡子的不屑一顾把服务员惹毛了，女孩子情绪波动极大，转眼含情脉脉，嘴上不饶人挑衅道：“请客在你，答案在我，如果有心，你天天请客，说不准你早来过，我记性差。”

潘胡子说：“没别的意思，认识一下，出门在外不就是交朋友吗。”

小白说：“我有别的意思，你不懂，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呢，先付账吧。”

潘胡子掏出纸币：“对不起，”

小白接过：“我没多想。”

潘胡子说：“怪我多想。”

越说越乱，越描越黑，潘胡子干脆直视视小白，小白却有点吃不住。对方眼眸明亮神情专注，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居酒屋的服务员并非普通招聘而来，社交重地选中之人必有背景，她父亲身居日伪要职，熟客对他尊敬有加，一般官员不敢在此造次。

潘胡子见对方举止轻佻便顺势而为，只为找个理由来此守候。一股隐忍的野性深深吸引小白，小白娇生惯养语气轻柔，接触过的人都知道，翻脸无情乃常态。但凡小白主动上前答话的客人下场极其尴尬，此刻两人四目相对，小白竟然没发作。

潘胡子那知道这些，决定继续主动：“给我拿点吃的，空肚子喝酒难受。”

小白说：“那边有小灶，出钱随便点喜欢的菜，吧台有零食，先生喜欢油炸的还是糕点。”

潘胡子更加直接：“几点下班？”

小白心花怒放：“先生，不允许这么问的，既然您第一次光临，我可以破例，我中午下班，后半夜值班。”

潘胡子说：“这里不打烊吗？”

小白说：“昼夜营业，我们互相换班，先生，你脸红了。”

“遇见美丽的姑娘和尚也会脸红。”潘胡子终于学会油嘴滑舌。

小白扭身就走：“不跟你说啦。”

局势再紧张总有忙里偷闲的，既然有这么个场所自然不缺客人,台球麻将牌九扑克，每一处都有人沉浸其中。围观者之间少不了答讪，这里的客人大部分是高级职员和随从官员，潘胡子与他们攀谈，互相介绍彼此留下印象。

时间差不多了，潘胡子准备走人，路过酒屋却被小白拦住。

“长官开会，你跑出来撒野，胆子不小。”

潘胡子脸色如霜：“查我？”

小白毫不介意：“门卫有登记册，随便一个电话打过去，不行吗？”

潘胡子说：“有何贵干。”

小白直截了当：“后天我生日宴会，请你参加。”

潘胡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初次见面，这样未免唐突。”

小白轻声细语：“不给面子后果自负。”

潘胡子说：“公务在身······”

小白说：“跟长官干活是挺麻烦，走哪儿跟哪儿，不如换个职务。”

潘胡子说：“长官会议马上结束，改日再聊，一定登门拜访。”

小白说：“我找穆师长替你请假。”

潘胡子神色凛冽：“砸我饭碗？”

小白毫不示弱：“对呀。”

潘胡子只得退缩：“容我考虑考虑。”

“这还差不多，后天，等你电话。”小白递上写好的纸条。

离谱，犹如落魄书生遇见千斤大小姐以身相许。潘胡子整夜失眠，一祯一祯回顾遭遇小白发生的一切，态度、举止、言谈，无论逢场做戏还是另有所图都像一个阴谋。他能感受到小白平和的语气下面炽热奔放的情感却难以洞察背后简单或深邃的未知。

他需要找一个支点的时候，小白及时出现，出现的猝不及防。

这关系到小灰，小白打乱了潘胡子的节奏，后天农历初九。

潘胡子没想打这个电话，不料事情有了转机，向有利小白的方向发展。穆晚丘亲自过问，批七天假期，拿下小白。

我有未婚妻，潘胡子蒙圈，小白竟然拥有这么大的能量，让穆晚丘亲自下场。

小白的父亲主掌财物乃总裁挚友，最近可能重返南方高层机构，小白当服务员纯属打发时间。穆晚丘态度明确，非常时期不能循规蹈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个姑娘不避讳世俗主动追求，堂堂男儿岂能畏缩。

听从安排，潘胡子看见穆晚丘眼里一丝狡黠。

老楚指示，赴宴，注意分寸，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无疑一颗定心丸，越到关键时刻越要谨慎。

仔细想想，小白还是有分寸的，电话只是给彼此一个契机，如果不打这个电话，小白有能怎么。

小白接到电话并没有特别惊喜，仿佛意料之中，不许迟到。潘胡子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小白家就在罗公馆，距小洋楼相隔两条路。

穆晚丘安排一份厚礼，派两个军官一同前往给足排场。

上午，三人抵达白宅。

门口静悄悄的没有大肆操办的迹象，四名警卫分列两边，一个警卫问明身份来意做出请的姿势，前面带路，跨进院门站在影壁前，警卫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小白转出影壁，潘胡子主动道歉：“有些耽搁，来迟了。”

小白说：“我看你是故意的，算了，饶你不死，我朋友也都刚到。”

潘胡子已经适应小白的刻薄，出口无心，小白留下礼物，给两个随从军官派发红包，私人聚会禁止入内。

打发走随从，小白笑吟吟的将潘胡子带到内院。

院里中间早已拼成长桌，二十多个年轻男女围坐，近半穿伪军军服，见到潘胡子无不惊讶，确切地说看见两个警卫扛着一担礼物。

有人见小白眉飞色舞，嚷道：“介绍一下。”

小白说：“这位是我的男朋友，警卫师穆副师长保的媒。”

有人问：“萧公子呢？”

小白说：“人家看不上我，潘先生奉命连姻，一切刚开个头，我还没答应。”

那人释然：“怪不得萧公子不露面。”

小白细声细语：“别让我扫兴。”

潘胡子脸色通红却一颗石头落地，小白等于给他解了围。

这些人几乎全在伪机关任职，职务不高，看得出都在巴结小白。

小白说：“平日各忙各的，难得团聚，今天借我的生日让朋友们聚会。还有一个原因，有几个朋友要出远门，顺便为他们饯行，大家多吃多喝，下一次聚会不知什么时候。”

气氛有些压抑，没人谈论时局，谈论的都是趣闻轶闻日常琐事。

潘胡子注意到对面一个女子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很少动筷子，默默喝着茶水，时不时跟着现场的节奏低语浅笑。

潘胡子觉得女子面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不可能呀，自己记性没那么差，何况很少接触女性。忽然心跳加快，短发，圆脸，小灰？关大娘无数遍的描绘把小灰的形象烙进潘胡子的记忆，还有那一句隐晦的江南。

不只潘胡子注意到女子，这时有人说：“小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姐。”

小白翻白眼：“怎么，你有意思？”

那人说：“我兄弟想认识。”

小白说：“让你兄弟张嘴，他自己没长腿，你算那根葱。这是我的结拜姐妹，你们死了这个心，没一个配的上。”

那人说：“得罪，自罚三杯。”

女子将书放到桌边，拿起酒杯：“各位同仁，本人就职战时军法处，有些不方便讲的地方就不多做介绍啦，我先干为净，私人聚会尽管撒欢。”

女子落落大方一饮而尽，扫视众人，军法处什么性质，在场的心知肚明，个个做缩头乌龟。

潘胡子总觉得那里不对，小白显然在帮女子隐瞒了什么，为什么提到军法处，随便说个职务都能应付，在好朋友的生日宴会上独自看书？

喜欢看书的人当然可以不分场合地点，奇怪在于小白没有干涉，其他人稍微走神便遭到喝斥。这也太刻意了，至少潘胡子这么认为。

女子的目光掠过潘胡子，仿佛吹走一片迷雾又似清澈透明。

小白碰他的肩膀：“怎么啦，看啥？”

潘胡子说：“我好像看过那本书。”

小白吹气如兰：“我朋友喜欢算命，骨子里清高，在她眼里，男人都是煤渣，一把火烧完了事，她受过情伤，这点跟我很像。”

潘胡子笑道：“你，受情伤？”

小白说：“小心说话，人家是女孩子，受点情伤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