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碗水

姜远茫然地环顾四周，船舱闷热的像一个蒸笼。

浑浊的空气伴随着各种咳嗽声，像是海水一样从四周袭来。

日本人是暂时不会开舱门的，听说外面不断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有时候还有爆炸的声音，估摸着是遇到美国人的飞机了。

这一刻，大家都祈求别再轰炸。

轰炸声越来越少，约莫是过去了。

不过眼下大家又为另外一件事发愁了起来，那就是水。

水是目前所迫切需要的，没有水，他们这一船人活不下去几个。

姜远爱动脑子，他知道与其坐在那里等死，不如想想办法。

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他注意到在船舱裂缝的地方，有一个地方有水的痕迹，他脑子里顿时有了主意。

“有盛水的家伙没？”姜远打着四周问。

不多时，有人递过来一个破碗。

姜远接过来破碗，对准好位置，放在那。

而后，扯掉衣服上的线条，搓成一根线，将线的上一头固定在水落的痕迹，下一头则放在碗里。

水一滴滴地往下渗，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姜远又四处看了看，还有七八处漏水的地方，他让大家伙都把碗拿出来，按照自己的方法接水。

大家伙都照做了，他们都知道姜远跟周政群，知道他们俩是个带兵的官，在码头前给他们争取了一口饭吃，对他俩人也就十分信服。

水静静地流在碗里，第一碗水接满了。

姜远把水端过来，递给了周政群。

周政群从船舱的角落里捏了点煤炭，活进水里，用手搅了搅，送到了福根的嘴边，说：“来，张开嘴，喝下去。”

福根意识已经模糊了，他张了张嘴。

“喝吧，喝了就好了。”

福根实在是渴了，在模糊的意识下，还是喝了下去。

催吐的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福根呕吐了几下之后，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

周政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行了，这算是挺过来了。”

这边刚消停，船舱的那一头又传来一阵争吵声。

姜远站起来探头看去，只见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姜远跟周政群朝着那边挪去，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到了跟前，那两个打架的便都停下了手，姜远扫视两人，从两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两人都是被骗来的劳工，原来他们因为争一口水喝才起了争执。

姜远脸上难掩怒气，他瞪着眼骂道：“都他妈的能不能争点气？还嫌这里不够热吗？为了一口水，就成这副球样子。”

其中一个男人听了，很不服气，嘟囔着嘴说：“这是俺的碗，凭啥让他先喝水？”

姜远在国军带兵习惯了，见到有人顶嘴，上去就是一脚。

周政群见状便说：“大家伙都把碗都拿出来，接水之后轮流喝。水不多，每个人只能嘬一小口。”

暂时解决了分水的问题，姜远和周政群找了个空地方坐下。

姜远看着眼前这帮死气沉沉的同胞，看他们有的为了多争口水的样子，不免叹气。

他扭过头想跟周政群说点什么，可又觉得心里头别扭，便也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豌豆端来一个破碗，里面还有小半碗水，他递给姜远，说：“营座，喝口吧。”

姜远看了一眼水，又看了一眼嘴唇干裂的豌豆，说：“你先喝吧。”

豌豆摇摇头，说自己不渴。

“喝！”姜远瞪着眼说。

豌豆不敢不从，端起碗，小呷了一口，便又把碗递给了姜远。

姜远接过来，正想喝一口，忽然想到了旁边的周政群，他捅了下周政群，说：“嗳，你先来点。”

周政群倒也不矫情，端过来呷了一口，嘴里哈了一下，就把碗又递到了姜远的手里。

姜远把剩下的一口水喝光了。老实说，这水并不算清澈，甚至有点腥臭，可喝到嘴里，却感觉像甘露一样。

水珠子在舌头尖打转，像是一个个小精灵往干枯的喉咙里钻。

喝完了水以后，那边传来说，又有人晕倒了。

姜远去看了后，只见一个十几岁模样的男孩躺在那，浑身抽搐。

周政群也穿过人群来了，他蹲那看了一眼，又趴在男孩胸前听了听他的心跳，说这是害的热病，要跟日本人拿药才行。

姜远知道，不找日本人不行了。

他走过拥挤的人群，双手拼命地砸着舱门去喊日本人。

砸了半天，日本人才打开了舱门。

日本人叽里呱啦地骂了一通，姜远指了指里面昏厥的人，大意是他病重了。

日本人看了一眼，扭头，关上舱门走了。

过了没多久，日本人又打开舱门来了。

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枪的日本兵。

日本人走到那个昏倒的孩子跟前，踢了踢之后，指着姜远，比划了一通。

大意是让姜远他们帮人抬出去。

姜远正要去抬，李奎跟二蛋子便主动帮忙，帮着把人抬了出去。

舱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他们刚刚坐定，一个老头凑过来问：“两位长官，那孩子还能救下来吗？”

姜远说自己不是大夫，也说不准。

周政群倒是说：“要是日本人能够有药的话，兴趣还有一线生机。”

老头听后，神色暗淡。

周政群对他说：“放宽心吧，兴许日本人船上带着药。”

姜远问老头：“他是你孙子吗？”

老头摇摇头，说自己跟他非亲非故，只是以前一块在济南的街头要饭，后来让小鬼子抓来了。

老头说着，叹口气说：“俺以为这辈子会死在街头，没想到临了还死在外头。”

“放心，不会死。”周政群给他打气。

大家伙正闲聊的时候，外面的舱门打开了。

门口闪来一道刺眼的光，接着李奎和二蛋子被日本兵推了进来。

二蛋子战战兢兢跑了进来，他慌神地说：“日本鬼子不是人呀！不是人呀！”

船舱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李奎也冷着脸，回来了。

“咋回事？”姜远问他怎么了。

李奎坐在那，吞咽了一下口水说：“他们……他们让我们……把那个人抬出去……放在甲板上……”

“接着咋啦？”老头急切地问。

“船上，甲板上躺着不少人，都是害病的。”李奎又说：“鬼子让我们把这些人，都扔到海里。”

说完，李奎又说：“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扔了，还有其他舱的人也被扔到海里。那鲨鱼都跟着船后面，等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