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登岛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在一个拂晓，船有了靠岸的迹象。

一阵阵汽笛声从外面传进了里舱，搅醒了疲惫不堪的人们。

不多时，船里晃动减弱了许多，汽笛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

姜远和周政群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要靠岸了。

这一路上，姜远对周政群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最起码，他不觉得周政群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莽夫了。

说实在的，他印象中的八路军游击队政委都是那种满脸胡茬子，腰里别着驳壳枪，举止粗鲁，思想顽固。

可周政群却不一样，一番交谈之后，姜远才知道，他是北平辅仁大学的毕业生，有文化有知识。

刚听到他是辅仁大学学生时，他不明白，周政群这样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被派去农村去打游击？

周政群听后，只是给他讲了一个自己的亲身经历。

他说刚参加革命的时候，他是被在八路军鲁南军分区的支队里。

队伍挺进鲁南等地，开展游击作战。当时鲁南已经被日军占领，各村之间留下了日伪军把守。

起初，周政群以为，日本人会留下部分日军和大量伪军重兵，用来维持占领区的统治。

可接连打了几十个村庄他们才发现，整个县城不过是一个小队的日军，几百人的伪军。

“但就是这么少的人，却能欺负我们几十万老百姓。你说老百姓是孬种吗？我看不是，他们之中不乏血性汉子。我听说鲁南地区不少老百姓自发地去扒日本人的铁路、抢日本人的物资，可日本人一集中兵力，就把他们围住了。问题的症结在于什么？”

姜远被如此反问，反倒是一时间语噻，他承认周政群所说的这种情况是存在的。

随着日本人战线的拉长，日军在后方的兵力就少了。除了部分日军外，剩下的是大量的伪军。

而这种原因的症结在什么地方？姜远想，这在于国人的不团结。

他理所当然的说出了理由，周政群听后，却道：“那国人为什么不团结？”

“那自然是军阀混战，还有就是民智未开。”姜远直言道。

周政群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说，却反问他：“姜兄，你觉得中国抗战会赢得最终的胜利吗？”

姜远点点头：“那是自然，现在已经初见端倪，日本人战线过长，四面楚歌。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要是再拿下几个岛，美军的远程轰炸机就能袭击到日本本土，日本投降指日可待。”

周政群认可他的看法，他说：“可你想过没有，在抗战之初，亡国论可是甚嚣尘上，国民麻木不仁，是谁凝聚团结了全国人民？”

姜远冷笑一声：“你想说你们吗？我觉得是重庆政府。”

“重庆政府的功绩自然是不可抹杀，可他们却忽视了中国最重要的群体——农民。”

姜远皱起眉头，“农民？”

“是的，我们四万万同胞，大多数都是农民。他们生活在封闭的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外界的事情很少关注，这也正是他们莫不关注的原因。可他们却是我们这个国家重要的一支力量，把他们发动起来，唤醒他们一起抗战，就能够形成强大的力量。”

姜远说：“我们也在农村征集兵员。”

“那是拉壮丁。我听说有地方的老百姓，为了不被拉壮丁，卖房卖地，贿赂征兵官，还有的甚至把食指切断。可在游击队，很多人却主动送儿上战场。”

姜远无言以对，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重庆政府的**他是有所目睹，别的不说，就拿美国人支援的物资来说，那些珍贵的物资本该全部支援到抗战一线，可有的竟然倒卖到了日占区。

每每想到此处，姜远都痛心疾首。

不过姜远相信，这只是少部分情况，也是目前抗战形势下被钻的空子，等到抗战胜利后，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他抱有这样的看法，自然跟周政群说不到一块去。周政群却并不气恼，只是说：“眼下，我们这些人被掳到了这里，我们要想办法，团结所有人，把所有人带回家。”

话虽如此，可姜远心里头却没底。

一路上，已经死了十几个人，有的只是害下常见的病，却被日本船员扔到了海里喂了鲨鱼。

大家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饥肠辘辘，躲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早已经面黄肌肉，再加上浑身沾满煤渣子，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

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子寒风袭来，让人不由得打个寒颤。

体力不支的人当场栽倒在地，甚至有几个人栽倒在地根本没能起来。

这里的气温已接近零度，再加上空中飘着一些小雨，让这股侵入骨髓的寒意更加明显。

外面的强光也随着这股子寒风刺入眼睛，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用手挡在眼前。

在日本人的催促下，所有人抱着膀子，蜷缩着冻僵的身子，排着长队，踽踽而行。

下了船，他们没有再被拴上绳子。日本人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条麻袋，让他们披上御寒，他们知道倘若没有这些麻袋，这些人之中大多数人都被冻死。

码头上是日本兵在看管，可接下来就是穿着立领深色警服的警察在看押了。

在日本兵和日本警察的共同看管下，所有人开始被分批拉上汽车。

有的人走的慢了几步，就被日本警察用枪托一顿毒打。

几十辆卡车拉着他们朝着未知的地方驶去，姜远在这里迷失了方向，他感觉是在向南走，可周政群却说是向北。

姜远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周政群指了指太阳的方向。

姜远没说话，他觉得自己都这一趟折腾的有些思想停滞了，怎么连最基本判断方向的方法都忘记了？

卡车一路颠簸，呼呼的寒风往车厢里灌进来。

二蛋子看着周围的村庄，扒拉了下卡车后厢的栏杆，跃跃欲试。

周政群看出了他的想法，他指了指旁边三轮摩托车的说：“不要轻举妄动。”

二蛋子梗着脑袋，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姜远见大家都冻得厉害，就招呼大家都挤在一起取暖。

所有人挤作一团，把麻袋披在外面，里面就像是搭起了一个小帐篷，暂时暖和了一些。

车子行驶在日本的公路上，路两边都一片秋色，路过城镇的地方，有被美军轰炸机轰炸过的痕迹。

看来，美军的轰炸机已经能够打到日本本土了，这对于姜远和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儿。

车子晃晃悠悠开了两个多小时，越开越荒芜，终于在一处荒郊的矿场停了下来。

勒令下车后，所有人站在原地，这时候，门口牌子上的汉字映入眼帘——松岗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