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顿饭

松岗矿场是一个面积有几公里的采石矿场。

周围都是空旷的山区，这个矿场分为作业区和生活区两个部分，光秃秃的山被开采的满目疮痍，像是一道道伤口，裸露在外面。

整个矿场周围都被电网围了起来，四角有木制的哨楼，上面架着探照灯和机枪射击孔。

电网外面，还有一层蛇腹形的铁丝网，上面的倒刺挂着一些像是内脏组织类的东西，虽然已经是十月的天，却还瞟着阵阵恶臭。

到了矿场后，可以喝水了。

矿场上有三口井，这里的水从井里打出来的。

井水虽说苦涩，但却不像是在船上那么金贵，自然是不限量。

矿工们衣衫褴褛站在空地上，面前有七八个硕大的水桶里盛满了水。

日本人来了几个监工和几十个拿着枪的看护。

一个络腮胡子的监工，生硬地中国话说：“喝——水！”

劳工们拿碗跟水壶去舀水，咕咚咕咚地灌进自己的嗓子。

那水其实很涩口，可这会儿劳工们喝下去，却觉得甘甜。

几桶水很快就被喝光，不够了，还去旁边的井里打。

那群日本人看着中国人贪婪喝水的样子，彼此放肆地对笑，还骂骂咧咧。

他们凑在一起，抽着烟，对着中国人指指点点。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络腮胡子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摆摆手，示意了什么。

一个会说中国话的矮个子日本人就喊着，要所有人站好队。

队伍稀稀拉拉总算是排好了，日本人有点不满意，尤其是那个络腮胡子，走过去扇了几个中国人的巴掌。

有的因为身子羸弱，被他扇了巴掌后直接倒在了地上。

扇巴掌扇到二蛋子的时候，二蛋子握紧了拳头。

二蛋子咬着牙，怒目而视。

络腮胡子继续去扇其他人，二蛋子想要冲过去砸他一拳，姜远这次拉住了他。

姜远并不是不想打这个络腮胡子，只是他知道你只能打这个鬼子一拳，可换来的却是二蛋子一条命。

一条命不该这么贱！

二蛋子看着姜远，这是船上曾经救下了大家伙的人。

要是其他人这样说，恐怕二蛋子会骂他是孬种，可姜远阻止他，他却发不出来火。

福根也凑过来，拉了拉二蛋子。

福根人虽然有点傻，却心眼不坏。

二蛋子咽下了这口气。

周政群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姜远起作用了。

队伍里人被扇巴掌扇的多了，人群就激愤了。

人群中几个血性汉子跟络腮胡子发生了争执，络腮胡子冲着那边喊了几声，十几个日本守卫见状，端着带持刀的步枪冲进队伍里。

人群当即散开了，明晃晃的刺刀扎进了一个反抗者的胸脯，他疼得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里汩汩地流了出来。

他们把那个人抬了过来，撂到了不远处的电网上。

呲啦啦的电流声把他打的浑身乱颤，一群日本兵却肆虐的大笑起来。

一股子焦糊的味道传来，再看过去那个人已经完全碳黑，没了动静。

那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指着不远处被打死的那个中国人说：“那里是电网！不要想着逃跑，不然会被烧成黑木炭。”

人群中，弥漫着恐惧和愤怒。

姜远心里头清楚，这是日本人在给他们下马威。

他想起了自己刚到队伍上的时候，有个老兵就告诉他，“你个娃娃别看学问深，可打仗带队伍可不讲你那套。你去到之后得学会发脾气、说脏话，对这些个大头兵，要宠着还要骂着。”

他当初是体罚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士兵，可日本人的下马威却是拿一条中国人的命。

络腮胡子见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便开始准备训话。

他开始用生硬的中文说了几句，“你们，现在，都是，劳工！劳工，干活的！”

后来他又换成了日本话，那个翻译给他在旁边当翻译。

从那时候起，姜远记住了这个络腮胡子的名字——河边正友。

他的话自然不中听，他说：“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松岗矿场的劳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听从安排去干活。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这周围都是高压电网，如果你们碰到会被电死。如果你们认真干活，我会给你们提供食物、水和棉衣，还有一定的医疗。但如果你们不老实，偷奸耍滑，我会把你们都拉去活埋了。”

河边正友说了几分钟，接着由翻译开始念各种规定，大概的意思就是，要对现有的几百个人进行分组编队。每八十个人一个中队，中队下面十个人一个小组。

小组的成员之间不光要一起干活，还要互相监督，若是一个小组中有一个人犯了错，而其他人没有报告的话，那么整个小组成员都被受到惩罚。

惩罚的方式就是那些规章制度，轻微一些的是不给饭吃、不给棉衣，重一点的就是毒打，还有就是枪决。

这些规章制度听着一个比一个吓人，姜远并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敢这么做。

到了松岗矿场吃的第一顿饭是橡子面做成的小馒头。

日本人都给每个人发了餐具，一人一个小碗、一双筷子。

碗极小，像是竖起来的拳头。

李奎骂骂咧咧说这他们的就是酒盅，哪里能叫碗？

可这就是发给他们的碗，吃饭、喝水都得用这个东西。

馒头更小，比碗口还要小，黑黢黢、硬邦邦。

饶是如此，这样的小馒头每人只给了两个。

许是太久没吃东西了，劳工们狼吞虎咽，贪婪地吞食着眼前的两个石头一样的家伙。

来不及嚼碎，就囫囵吞到了肚子里。

除了橡子面做的小馒头外，他们还发了一点海里的什么野菜汤，每个人打上一小盅，喝一口算是补充盐分了。

日本人也知道，不补充盐，他们就没有力气干活。

吃完饭，所有人被领到了住宿的地方。

住的地方是木头搭建的屋子，横梁中间没有墙，好几间屋子连在一起。

屋子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床，地上铺着干稻草，这就是他们的床。

姜远看着这种简陋的环境，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带着大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