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老烟袋的死

天快黑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

已是初冬时节，劳工们身上都是单衣，被汗水浸透后，冷得刺骨。

排水沟已修筑了一多半，但劳工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再加上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饥寒交迫，到了傍晚的时候，不少体力弱的人开始昏倒。

豌豆跑过来跟姜远说，他们那组里的老烟袋昏倒了，摸着身上烫手，怕是起烧了。

周政群过去看了，摸了摸他身子后说：“的确是烫得厉害，我看得跟日本人说，让他们派药，不然他这身子骨恐怕扛不住。”

姜远认识那个老头，他不知道老头的名字，但都听别人喊他老烟袋。他以前国军的一个老兵，被俘已经有些日子。

老烟袋烟瘾大，可当了俘虏之后，他的那杆烟袋被鬼子搜走了，原因是一个鬼子看上了他那个玉烟嘴。

老烟袋自然不敢为了一个烟嘴去跟鬼子犯呛。后来他给自己找玉米杆子做了一个烟袋，没烟丝就把树叶子碾碎抽，大家伙也就喊他老烟袋。

老烟袋约莫五十出头，头发都掉光了，身材修长，骨瘦如柴，又黑又瘦，看起来就像是一杆烟袋。

姜远听后说了此事，决定跟周政远一起找现场的监工渡边一郎。

渡边一郎正坐在帐篷里喝着茶，他听到姜远的述说后，吹拂着上面的热气说：“是吗？”

“千真万确，我们从早上到现在，每个人只是吃了两小块橡子面饼，一直都没有休息，我恳求你让我们休息半个小时，让大家缓解一**力，这样对于接下来的工作也更有利。”

姜远跟周政群互为补充，都说得很真诚。

渡边一郎哦了一声，走在门口一个站岗的日本兵跟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日语，他又对两人说：“让这个太君跟着你们去看看吧。”

那个日本兵个头敦实，瘸着一条腿，渡边一郎喊他来之前，他正把三八式步枪夹在腋下站岗。

姜远走到他跟前的时候，瞥了一眼他的领章，这家伙是个兵长，看样子已经当兵有些年头。

瘸腿的日本兵扛着枪，跟着两人去了工地。

此时，老烟袋已经被人从下面的水池子里抬了出来，他被放置在一块空地上，有人在他的头下垫上了稻草。

其余的人手里的活没停，排水沟已经修筑一大半，不少人手里的铁锹还在吃力地啃食着坚硬的地面。

“你——生病——了？”瘸腿的日本兵走到老烟袋跟前，蹲下来，用生硬的中国话一字一顿的问道。

老烟袋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哪个日本兵。

一旁的王奎解释说：“他病了，得赶紧要吃药，不然就没命了。”

日本兵听完，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反正就是点点头。

接着，他就站了起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烟袋，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会——医。”

一听这话，姜远跟周政群对视一眼，心里都一咯噔，这个鬼子兵是个老兵，还会说中国话，八成是到过中国的。

这种鬼子兵往往极其凶残，丝毫没有人性。

果然，那个瘸腿的鬼子兵一瘸一拐地从旁边拎来一个木桶，木桶里面装满了洗石用的废水。

他踉踉跄跄地拎着桶，谁都知道他想干啥，可没有敢去阻拦。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看着那个瘸腿的鬼子兵朝着老烟袋走去。

瘸腿的鬼子兵拎着那桶水走到了老烟袋跟前，他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把水浇在老烟袋身上，而是蹲下来，弄点水淋到了老烟袋脸上。

老烟袋还是躺在那，嗓子里发出一阵闷声。

瘸腿的鬼子兵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周政群跟姜远对视一眼，两人决定上前劝一劝。

可还没等两人走到跟前，那个鬼子兵就卸下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他快步走到老烟袋跟前，拽起他的脖子，就像是杀小鸡一样，一把划开了老烟袋的喉咙。

绯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老烟袋本能地伸手去捂脖颈，可手还没有到脖颈的位置，就已经倒了。

他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之后，便倒了下去。

那个瘸腿的鬼子兵又站起来，拎着刚才的那个水桶，洗了洗手。

原来，他拎水的用处在这里。

这一幕看的大家不寒而栗。

没有人会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日本兵的凶残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人群中，每个人都盯着那个日本兵。他们的眼神中有愤怒，有恐惧，还有麻木。

“继续干活！”渡边一郎走了过来，冲着所有人喊道。

他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老烟袋，指了指最近的王奎几人说：“你们几个，把他抬到烧了。”

王奎怔了怔，跟着几个劳工去抬起了老烟袋，朝着后面一片空地走去。

空地上有一个空房子，里面堆着不少木材，日本兵让他们把老烟袋的尸体扔在上面，点着烧了。

木材不让用太多，日本兵说要尽可能节约。尸体只能被烧的一半，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木炭。

渡边一郎看了之后不满意，又让人弄来珍贵的油料，倒上去这才烧干净。

王奎当天回来之后，向姜远等人讲述了烧尸体的见闻。

他红着眼说：“小鬼子这是要毁尸灭迹，他是不想让外面知道我们在这里。”

大家听后都很沮丧，脸上满是阴霾。

周政群宽慰大家说：“都别泄气，这恰恰说明小鬼子时日不长了。他们越是拼命掩饰，越是说明他们战场上在失利。”

他的话给大家打了些许气。姜远见几个中队长的情绪都很低落，便催促大家都快点去休息，不知道第二天还有什么样的活。

众人都去睡了，忙活了一天一夜，他们身体几乎已经到了透支的极限。

所有人都躺在稻草上睡着了，工棚里响起了一阵阵鼾声。

周政群没有睡，他找到了姜远，说：“老姜，我刚才说的话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姜远看他满脸忧愁，就问他：“你是不是想说，小鬼子即将战败，这既是好事，对我们来说可能也是件坏事。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会把这里都毁掉，我们也都不能活。”

姜远点点头，认真地说：“是啊，眼下鬼子用得着我们，不会对我们所有人进行屠杀，可万一美军打到他们本土了，他们恐怕就要毁尸灭迹了。”

姜远看得出来，周政群其他话想要跟他说。

只见周政群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得想办法，带着这群兄弟，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