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新来的监工

入冬之后，天更冷了。

北部日本的天气寒冷，几场雨下来，气温已经到了零度以下，冷风卷着碎矿渣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天不亮，起床的哨子声就准时响起来。

劳工们听到哨子，就着急忙慌地起来，稍有迟疑，就会迎来吹哨子的监工一顿鞭子。

前不久，吹哨子的人换了，换了一个年轻的日本监工，叫毛利。

毛利个头不高，消瘦身材，约莫只有十七八岁，一脸稚气。

他并不像是其他日本人那么凶，每次吹完哨子之后，总是等大家一会儿，遇到动作慢的，他最多言语催促几句，有时候碰到不舒服的，还会去上前耐心地询问怎么了。

这种现象引起了大监工河边正友的强烈不满。

冬日的一个早晨，小毛利吹完哨子之后，劳工们从稻草堆里爬出来，虚弱地走出了工棚。

外面轻点人数之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小毛利就问各个班组长，有个班组长说自己班组少了一个人。

小毛利到工棚一看，一个劳工正躺在稻草堆里大口喘着气，病得厉害。

他招呼来姜远和周政群，让他们安排几个人把他抬到医务室。

刚抬到一半，河边正友看到了。

他问小毛利是怎么回事？

小毛利把事情说了一遍，河边正友听后，对他同情劳工很是不满，当面扇了他几个嘴巴子。

那几巴掌把他扇的嘴角冒血，身子都站不稳了。

河边正友又骂了句脏话，恶狠狠地走了。

矿场虽然只是矿场，但监工这些人都有军人身份，他们即使不穿军装，也完全按照军队来管理。

大监工河边正友是所有人的头，他的军衔也是所有人中最高的。

理所当然，河边正友是这里的最大的官。

渡边一郎虽然是台湾人，可军衔却**利要高。不过渡边一郎却不敢斥责毛利，只是对毛利十分不友好。

劳工们长期挨饿，饿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就浮肿了，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胳膊腿一按一个坑，有的肿得鞋都穿不进去，只能光着脚踩在冰碴子上，走路就跟踩棉花似的，东摇西晃，稍不留神就会栽倒在地。?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非正常死亡了将近一百人。

姜远开始的时候还折木棍累积着，后来干脆不计了，因为记不过来。

死法也变化多了，有的干着干着活就一跟头栽倒，还有的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没了气息。

姜远和周政群很清楚，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是因为干活太多又长期吃不饱饭导致死亡。

于是，二人商议，要向河边正友提出了增加食物、重新划分班组的要求。

这个建议以前提过很多次，都没有能够获得成功。因此，这次姜远也显得不是很积极。他叹口气说：“前几次河边那个老鬼子的态度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再去提也没用。惹恼了他，说不定我们还得加活。”

“这次不一样，咱们俩一起先去找毛利，再一起去找河边。有个他们的人，说不定会好一些。”周政群说。

“毛利？”姜远摇摇头，“你可别被他们骗了，说到底毛利是个日本人。”

“是啊，他虽然是日本人，但日本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如果有能够可以被我们团结的力量，我们都应该团结起来。”周政群觉得毛利是个没有被军国主义洗脑的日本年轻人，他的骨子里还保留着人性的一些善念，是个可以争取的人。

姜远却一挥手道：“老周，先前你说争取劳工中的老百姓，我能够理解。说到底，老百姓还是咱们中国人。可现在你说连日本人都要争取？那个毛利我看不是什么好东西。再退一步说，毛利就是个毛头小子，小监工的地位还不如渡边那个二鬼子，他说啥也不顶用呀。”

“有枣没枣打一竿。至于你说日本人嘛，我们不能一棍子打死，他们中的有些人还是可以转化的。就像我们八路军俘虏的日本兵，就是有被转化成了抗日战士。”周政群列举了自己所知道的例子，他还说：“我们党所奉行的政策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个力量不分年龄、出身，甚至可以不分国籍。”

姜远还是不能理解，不过为了让周政群死心，便答应跟他一起去找毛利，说一说增加食物的请求。

趁着下一个毛利当班时收出工的间隙，姜远和周政群分别找到了毛利，提出了想让大家伙增加食物和稻草的想法。

毛利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收工后，他领着两人去见了大监工河边正友。

河边正友那天的心情还不错，毛利领着两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吃着生鱼片、喝着米酒。

河边正友喜欢吃生鱼片，不过现在日本每天都遭受美军轰炸，出海捕鱼的船只大部分被海军征调了，鲜美的鱼肉变得珍贵起来。

这还是渡边一郎弄来的鱼肉，天知道这个家伙从哪里搞来的。

不过渡边这个家伙倒是很符合河边正友的胃口，可惜就是鲁莽了一些。

他对那些中国人太过简单粗暴，有时候的表现反倒刻意，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渡边的动机。

反观毛利，这个愚蠢的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灾难。

不过河边正友也很清楚，能够分配到这里的家伙，都是有些关系的人。这里的条件虽说不如东京，但他们起码不用上前线去忍饥挨饿了。

看到毛利领着两个中国人进来，河边大好的心情顿时凉了半截。

他丢下筷子问：“毛利，你领他们进来干什么？”

毛利上前将他们两人提出增加稻草和食物的请求说了，河边正友不等他说完，就打断说：“不可能，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说，滚出去吧！”

河边说完，毛利灰溜溜地准备拉着两人走。

周政群却站向前一步说：“请容许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