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荒野的新生

二蛋子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地后，钻进了一个干水沟的桥洞里。

这一躲就是一整天。

等到天约莫已经黑透，周围听不见一点声响的时候，他才探出半个身子，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雏鸡一样，警惕地向着周围望去。

周遭没了人的声响，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声。

二蛋子没有敢完全出来，他从地上捡来了一块石头，朝着不远处的河里扔了过去。

扑通一声声响，没有引起狗叫声，二蛋子知道，这是没有鬼子兵埋伏。

鬼子兵喜欢用狼狗，那种狗跑得快、咬人狠，现在制造这种声音都没有狗叫，想必是安全了。

二蛋子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现在的他像是个野人一样。

脚上的鞋已经跑掉了，身上的衣服也烂成了一块块布条子，没有一处能遮蔽衣体的地方。

刚才只顾的一路逃命，现在歇息了片刻之后，才感觉到肚子空了，身上也觉察到冷。

虽说是饥寒交迫，二蛋子却并不害怕，他是个不服软的人，干啥事情都要争个子丑寅卯。

二蛋子虽说是个农民，可农闲的时候也跟着人下河捕鱼进山打猎，他坚信只要是在野外，自己就饿不死。

想到这里，二蛋子觉得心里有些暖意。

他把身上的破衣服裹了下，抱着膀子，佝着腰，朝着矿场相反的方向跑去。

为了安全起见，二蛋子总是避开大路，挑选的都是小路山路，可因为没有鞋，脚上被冻成了冰疙瘩，也划开了不少口子。

他顾不上这些，只得加快快步，朝着有人家的地方跑去。

晚上天寒，二蛋子必须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否则可能会被冻死。

跑了约莫三五里地远，前面终于看到了一星亮光。

他极目眺望，那亮光是从一处房子里发出来的，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住户。

二蛋子知道，自己要去弄点衣裳跟吃的。可又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只好先悄悄摸索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蛋子透过窗户，没看到里面的人，他料定既然亮灯了，必然是有人住的。

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握在手里，准备随时朝着主人砸过去。

二蛋子不是心肠歹毒之人，但此时却没有了任何怜悯之心，不光是因为他们是日本人，更因为自己不下手的话，他也活不了。

他悄悄溜进来一间屋子，这里看样子是厨房，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空土灶，还有一个铁锅，剩下的就是几个木头碗。

二蛋子肚子饥饿，便先去找吃的，瓦罐里还有拳头大的一点糙米，摸一摸里面还混杂着花生壳和橡子面。

看样子，日本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二蛋子顾不得什么，拿起生米就往嘴里吞。

虽说是生米，可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他一口气吞光了瓦罐里不多的糙米，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喝了。

肚子里有了一点东西垫着，他才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些。

他吃完东西，正准备去隔壁的屋子里找点被褥衣裳什么的，推门才发现，门被从里面顶住了。

二蛋子心里一惊，这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虽然听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但二蛋子听到了声音像是一个老妪和一个孩子，并且声音里有颤抖。

他们在害怕！

二蛋子知道，这家屋子里没有男人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担惊受怕了，索性他砸开了那扇破败的木门。

轰隆一声，脆弱的木门被砸开了一个洞。

果然，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妪和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老妪将孩童护在身后，手里攥着一根木棒，口里悉悉索索，颤巍巍地后退。

那个孩童躲在老妪身后，拽着她的衣角，一脸惊恐地看着二蛋子。

二蛋子拖着木棍，他虽说疲惫不堪，可是对付这一老一小还绰绰有余。

他挥起**，一棍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待到他把两人逼到墙角的时候，高举的木棍却又缓缓放下。

是啊，他恨日本人，就是日本人把他骗过来，又是日本人把他关在这里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他恨不得把这些人生吞活剥。

可这跟眼前的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村子，不也是这样一些老人跟孩子在家里吗？

二蛋子喘着粗气，坐在那，说：“我不杀你们。”

他稍稍放下木棍，老妪和孩童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给我找衣裳、刀，还有吃的。”二蛋子打着手指向老妪比划着。

老妪稍稍安定了下来，她去衣柜里翻出来几件棉衣和鞋子，递给了二蛋子。

二蛋子胡乱裹在身上，然后示意老妪去找吃的。

老妪走到厨房，拿了几个不大的土豆给了二蛋子。

二蛋子一看就这几个东西，自然不满意。

老妪又翻箱倒柜没找到吃的，接着，她又指着空空的米缸苦苦哀求，大意是自己没吃的了。

她还指着一孔铁锅，比划着说家里铁制的物品都被当局收缴走了，每家每户只能留下一孔铁锅。

老妪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说两个儿子已经死了，媳妇到城里做工，现在家里只剩下她跟孙子云云。

二蛋子没有全听懂，不过看着她家里挂着的那些照片，便明白了个大概。

他寻了一些橡子面，又拽了几包洋火、半罐子盐揣在兜里，接着拎着一把砍刀和绳子，裹上衣服朝着山上走去。

他不知道老妪会不会告发他，但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样。即使老妪没有告发他，搜山队的人也会追过来。

不过他有信心在这里活下去，有了刀跟绳子，还有火跟御寒的棉衣，二蛋子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饿死。

换言之，就算被人发现，或者冻死在这个地方，他也不愿意回劳工营了。

那不是劳工营，那是奴隶营。他们把中国人当成奴隶，可二蛋子就是想告诉他们，就算是他这样不识字的农民，也是有骨头的。

深山里不时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二蛋子并不觉得害怕，他此时倒是有一种重获自由的快乐。

肚子吃饱了，虽说是半饱，身上穿暖和了，虽说衣服并不厚，可他却觉得比在劳工营里舒心很多。

走了约莫几里山路，他在山半腰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山洞，没多想，二蛋子就朝着里面走去。

这个山洞不大，外面的孔小，里面却足能容纳三四个人，人站在里面还有几尺的距离才能到头顶。

最重要的是，山洞口有几棵树，算是一个天然的防护。

二蛋子心里头高兴，他决定把这个山洞当成自己暂时的居住地。

他先是把搬来一些石头堵在洞口，又捡了点干的树枝搭一个睡的地方，接着，烧了一堆火把土豆烤了烤。

洞里面阴冷，烧了火之后感觉暖和多了，二蛋子啃着土豆，看着洞外，心里头思绪万千。

这时候他知道，自己唯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对，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在这里活下去，姜远跟周政群他们不是说了，小鬼子快打败仗了，到他们打败以后，他就能够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