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杀马

发生了二蛋子等人的逃跑事件之后，日本人加强了管理。

他们先是调派了地方上的军警加强巡逻和管理，后来又在工棚的周围加挖了壕沟防止人越过。

但这样持续没多久，那些被加派的军警又都调了回去。

河边正友不知道从谁那里听来了一个骚主意，让不同工棚之间的劳工自己进行值班巡逻，并且实行连坐制度，一旦发现了有劳工逃跑，整个班组，乃至整个小队的人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些制度并未如河边正友想象的那样分化劳工们，反倒是把劳工们激发的更团结了。

在晚上的篝火会上，周政群和姜远再次重申，不能轻易单个行动，要一起行动。

不久之后，又降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皑皑，把整个矿场都盖住了，让人觉得整个矿场都是白净的一片，就像是一片净土。

虽说雪很大，可劳工们照例还要上工不能休息。

下雪干活对劳工们来说是个苦差事。沟渠里的雪水结成冰，劳工们要赤脚淌过。

脚板被碎石和荆棘扎得鲜血淋漓，再泡在冰水里，半天脚就成了一块冰疙瘩，不等到干完活，脚就没了知觉。

劳工们的脚几乎布满冻疮，有的膝盖骨还都裸露在外。

上次下大雪干活，有个叫姓杨的东北劳工被冻掉了双脚。

姜远他们把情况给日本人说了之后，日本人非但不进行救治，反而还拿来相机拍照留念。

后来老杨就被带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的例子并不是极个别数，下雪之后，大多数的弟兄们都是这个景象。

姜远跟周政群商议，找河边正友争取先清理坑道里积雪后，再开始干活。

清理积雪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这就意味着劳工们一天之内不能干其他活，对于日本人来说，这点他们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姜远准备找日本人商量，他跟周政群事先已经想好了说辞，理由是这样可以提高生产效率，差的一天可以补回来。

河边正友自然没有同意。

姜远跟周政群准备趁着监工毛利当班的时候，派出一小组人去清理积雪。

毛利这个人比较同情劳工，姜远跟周政群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周政群和姜远就找到了毛利，向他说明了情况。

毛利看着脚下厚厚的积雪，点了点头，而后又嘱托说：“加快速度。”

姜远跟周政群找了一队人开始清理渠道里的积雪。进度比他们预想的要快上一些，才半天的时间，就清理了一大半。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原来是工地后面的一匹马被劳工杀了。

那匹马原是一匹挽马，后来被军队淘汰之后，便补充到了矿场。

虽说是挽马，对于矿场来说，却也是难得的一匹马。

河边正友曾是骑兵出身，喜好骑马。他觉得马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动物，骑兵也是世界上最潇洒的兵种。

不过后来但伤退之后，河边正友来到这个矿场便没有这个条件，就再也没有骑过马。

可前不久人家给送来了一匹马，虽说是挽马，河边正友却爱不释手，舍不得让这匹马真的去干活。

他还嘱托人，要给这匹马喂好饲料，每天用温水刷洗毛发。

这个活落在了一个山东的劳工留魁身上。来顺是山东农民，个子高、身材大，早些年给地主家养过骡子、喂过驴。

日本人刚占领他们县城的时候，来顺还在东家的家里喂马。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原因是日本兵起初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当时县长组织了游击队进崮，说是要绕着崮打游击，想让来顺一块参加，被来顺拒绝了。

当时的来顺跟大多数的中国人一样，根本对自己生活之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想去关心。

日本人来了又咋了？他来顺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喂马喂马，该喂骡子喂骡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后来日本人开始征粮食、拉劳工。

维持会的人说每家每户要出劳力去干活，东家就把来顺报了上去。

那天晌午，东家喊来来顺，跟他说：“你去城里干个活，替我家去。到时候我按天算你工钱。”

来顺就说：“骡子还没饮，俺饮完了再去。”

东家摆摆手：“甭忙了，跟着人去吧，早点回。”

来顺嗳了声，就跟着人去了。

他本以为最多一天，不曾想去了之后被拉到了胶东半岛，塞进船送到了日本。

到了矿场，他成了劳工。

后来河边正友弄来一匹马，就让姜远安排个劳工去养马。

这是个轻松活，大家伙都想去。

姜远就选了来顺。其实不全是姜远选的，多半的功劳应该是那匹马。

那匹马刚牵来的时候性子烈，照理说挽马不会性子烈，可那匹马偏偏性子烈，谁都拉不住，不是嘶吼就是弹蹄子。

来顺上去了，拉着马缰绳，顺着马脖子摸了摸，那匹马就老实了。

马老实了，河边正友就很高兴，对来顺竖起大拇指。

来顺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个弼马温。

河边正友并没有因为来顺帮他养马就优待他，他反倒是因为他不干活，扣了他的餐食。

跟来顺这些劳工比，河边正友对那匹马可谓是关爱备至，不光不让马干活，还特批了粮食给这匹马吃。

冬天不光有草料，河边每天还给这匹马喂豆子。

豆子都是煮熟的，每天河边正友派日本人带过来，看着马吃完才允许走。

来顺明白，那是怕自己去抢吃了那些豆子。

可他实在是饿急了，就扒拉马粪，希望里面找到一丁点未消化的黄豆粒。

不知道是不是那匹马消化太好，马粪里不见一丁点的黄豆粒。

有一次，马不知道吃了什么草开始呕吐，把刚吃下的黄豆都吐了出来。

来顺就把马吐出来的豆子归拢到一块，洗了洗之后吃了。

他感觉从未吃过那种美味，豆子烂烂的，还是热乎的，吃下去肚子都觉得舒服了。

来顺后来多了个心眼，留意马呕吐的原因，原来是吃了周遭的一种草，这才导致马呕吐。

来顺寻思着能不能弄点这种草喂给这匹马，让它消化别那么好。

他找了点草木灰，又搅拌了一些草，喂给这匹马，希望这匹马能呕吐。

可这一次，不知道是马虚弱还是草喂多了，那匹马竟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