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到前线

一大队厉兵秣马，准备出动，各中队长、排长要到战场上把憋在肚子里的火气撒在日本鬼子头上。这个动机不大对头，但我并没特别做些思想工作加以改变。

形势变化，一支队该有所动作了，支队批准后，接到命令一刻也没耽搁，我便率队出发，兵锋直指高碑店。

国军243旅458团刚在高碑店和鬼子打了一仗，得到消息我把该地当作目的地，打算去战场上看能捞到什么东西，碰碰日军。

一大队急行军奔赴战场，到那边仗已打完，日军攻克国军防线，占领了该地。我带侦察班和一中队过去后，从战斗痕迹和当地老乡诉说的情况看，458团与日军作战打得十分惨烈，全团基本打光，只剩下些散兵、伤员留在了战场。

在战场周围，尚能发现遗留的武器、弹药，都让我们收起来了，有一挺捷克机枪和八、九支步枪，就连一挺损坏了的重机枪我们也留下了。

看到战场上有一些伤员没人管，躺在地上等死，可心疼了。我立刻组织人员抢救，过去对他们说：“现在有我们，一定为你们救治！”

那些伤员感动得流泪，旁边陪他们的袍泽对我们说：“有什么需要对俺们的言语声。”

“你们熟悉这里，赶快找个驻地，把他们运过去，有个养伤的地界。”

很快救治了七八个重伤员，幸亏出动之前宋明旭医生到了大队，也有几个马主任到部队后培养的卫生兵，由金桓带来，是要他们进行野外战场救护实习，现在就由宋医生带着。

河北抗日游击军收治458团被弃伤兵的事在高碑店一带乡村传开了，在那一带游荡的458团散兵得知，找到伤员的驻地，也就找来到了一大队的驻扎地。这些散兵中有痛恨日军、要为死难弟兄报仇的热血军人；有的不肯随部队南撤，流落在此地，尚不知如何坚持下去的迷惘士兵。这些士兵大多是山东人，有着山东老兵的剽悍之气。

他们问：“贵部到底是哪部分的？到这里干啥？”

盘我们底细是图啥？我和陈二虎一时不好揣测，便对他们说：“抗日游击军是抗日的队伍，前几天夜袭留庄的部队就是我们。”

“啊？那帮敢捅鬼子屁股的是你们？怪不得你们有这么多的三八枪。”

我们相互聊了各自打日军的过程，双方是互相佩服，然后便惺惺相惜，我说：“各位大哥不妨加入游击军一起打鬼子可好？”

“俺们找上门来就是这个意思！弄清楚谁对俺们抗日军人好，谁家抗日最坚决，俺们就跟谁。”为首的班长黄大亮说得直率。

“那就一言为定，参加游击军，成为一家人，一起痛打日本侵略军。”我向他伸出手。

“好！”黄大亮握住我的手，他握得可紧；然后，我又与随他来的副班长邢安民、机枪手曹慧敏、副射手高锡城、士兵马永明和王祥一一握手，一起吃了顿饭，他们唤作“入伙饭”，说是“鲁地土匪多，入伙多是如此。”

我对他们说：“游击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规矩可不是这样，虽然大家是兄弟，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能搞大碗吃肉大碗喝酒那一套。”

听我这样说，他们一起看向我，眼中目光是对**的不解。

我说：“先不说共-产党，咱们可都是军人，你们离开国民党军队，肯定认为长官不是真心抗战，而我们离开二十九军同样是因为那么多兵马，仗却打得一塌糊涂，我们学兵团能凭步枪守住的阵地，正规部队有那么好的武器，却扛不过，让人痛心啊！”

听我如此说，他们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我继续说：“话说回来，我参加共-产党，就是因为共-产党是真正要领导广大民众抗战的，是带我们把枪口对准日军的，这个以后你们能看到我们游击军是怎么打鬼子为死亡的亲人们报仇。”

“大队长，看你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道理，咱们依你，就听共-产党的，跟你们党员打他娘的小鬼子，相信俺们！”

“好！苟生死，勿相背！”作陪的蒋老先生一语成约。

“苟生死，勿相背！来，以茶代酒，不打败日本鬼子不解约。”这次是邢安民代表458团弟兄表态，他被我们的话说得热情高涨。

吃过饭，我看曹慧敏有些文静的样子，问他：“老曹，上过学吧？”如果有文化还想让他去学兵队呢。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家里穷，没上过学，小时进过二年私塾。”

“那你在队伍上是干啥的？”我又问。

“机枪射手。”回答得干脆！

“我们捡了挺机枪，你试试？”我想检查下他的本事，并让人把捡到的机枪拿来。

“大队长，机枪来了！”随着叫喊声，几个战士抱着拆成几块的机枪进了屋。

他看了一眼，说：“哦，是捷克式机枪！”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部件，上手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就把机枪组装好了，然后拉了拉枪栓，笑着说：“没问题，什么也不缺，能用，是好枪！”

他扭头看我，既正规又是试探地说道：“机枪组装完毕，请求试枪。”

我很高兴，立刻答应：“好！好！好！请你打几枪。”

于益递给他几发子弹，他熟练地往弹匣里压好，提着枪把问我：“大队长，打什么目标？”

“走，先出去。”

我们走的河边，抬头朝前望去，指着前方小河堤边的几只野鸭子，对他说：“你瞄准打，打中了咱们晚上有鸭肉吃！”

老曹卧倒，拉枪栓上子弹，“哗啦”一下上了膛，定了标尺，仔细瞄准。突然，“砰”“砰砰”“砰砰”一个单发，两个点射，打得很有节奏，打得赏心悦目。

河里的水花飞溅，两只鸭子不动了，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随着子弹引起的水浪起伏着。一百米远的鸭子，就是一个小黑点，可以看出老曹枪法精准。

我一下子拉住他，竟是语无伦次地说：“这，这是小鬼子，不就完了吗？”

我盯着他道：“你来当机枪班长，抽几个人，你挑，跟你学习打机枪。”机枪手是大队需要的军事技术骨干。

“是”他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并在自己山东兄弟里挑了几人。老曹说：“机枪手得是力大身不亏的大个子，咱鲁人个子多高大。”

这个理我认可。

一大队成立了机枪教导班，有一挺残的重机枪，一挺完好机枪、一挺打不响的机枪，教学用具充足嘛。

此事汇报到支队，连支队首长也认可。后来田司令见到我时，说道：“一大队的机枪手教导班是不是该调到支队，把全支队的机枪射手培养出来。”我当然舍不得，可能挡住么？

我也和曹慧敏同志学了一段时间各种机枪的操作、射击动作，后来在战斗中我多次直接掌握机枪作战，一改初次打机枪时的“全不沾”，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机枪射手了。

那几天大队共收留近十个带了武器的散兵，在高碑店打的仗，他们出了很大力气，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从战场上“捡回”的有血性的军人，后来成为我部的干部和战斗骨干，大多牺牲在抗日战场，可惜的是他们没有看到抗战胜利一天。

有人曾批评，说一大队招的国民党军的人太多了，都看不出是一支红色的军队，或许还认为一支队的非无产阶级成分的干部多了，就是指那些加入一支队的知识分子。这能怪我们么？队伍拉起时就那个条件，作战骨干出自军阀的军队，城市里有抗日觉悟的以知识分子为多，农村中还没做宣传鼓动所以党的基本群众还少，加入抗日武装的却大多是破产农民和失业学徒，即使如此，动员他们参加党领导的军队也挺难的。

对于我们这支新队伍，难的事有很多，这不宋医生向我建议：“伤员需要安全安定的地方治疗养伤，这里离前线太近了，怕是日军来了，一时撤不走。”

医生就是医生，即使是刚当上主任的军医也需考虑医疗工作的方方面面，于是安排伤员后撤到安全的村庄养伤。

这段时间，陈二虎找了个当地的老乡，30来岁的老周——周二恒，把大队的后勤担子挑起，保障部队的供给。

独立活动，一开始后勤保障就成了我头痛的事，百几十多人的吃用，其来源、其操作都是我从未遇到过的。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明白队伍里的事不能靠自己全部处理，只有依靠党组织和有这方面能力的同志来解决，队伍才能稳定、才能维持。我需要有助手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对于老周，我感到他能精打细算，还会经营，做起供给上的事有办法；而且，我观察过老周很清廉，账目清楚，不往自己腰包里捞钱。我对他说：“老周哥，供给工作你有办法啊！对付地主老财的办法多，队伍筹款、吃饭、宿营这些事你办的都挺好的，能让我专心打仗。”

“党安排我做这个工作，当然得干好了。打仗是不如你们青年人，可过日子咱有经验。”周二桓对我说。

原来他是上级专为一大队安排的，陈二虎副大队长也把大队副政委的工作兼起来了，二人一道全力辅佐我。

我答应为周二桓搞一支好手枪，作为他外出采买的安全保障。

可他却郑重：“动员地方的富户，要他们拿出钱粮支援我们这支队伍。”

这在当时很不容易，党的原则是动员群众自愿支援抗战，地主、商人不给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党废止了红军时期“打土豪分田地”那种方式。

“大队长，你说怎么办？现在伤员后撤安全村庄，那边对日寇侵略的压力不大，难安排啊！”

“老周，你指出了关键问题，是有难处，但不能认了。”

我思考了会儿，忽然头脑里冒出“恶人需要恶人磨”的念头，灵机一动，便把何国化、黄大亮、马永明几个刚投军的458团老兵找来，对他们说：“几个负伤的弟兄，养伤需要钱、需要药品，现在队伍很困难。你们看怎么办？”

我向他们介绍了去大户乞讨的结果，也让他们很生气，骂道：“老子大老远的来此地保护百姓，负伤了那些有钱人都不管？擦，抢他的！”

“这个可不行，动动脑子，想个不与当地对立的办法。”

听我如此说后，他们立刻不言语了，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语气平静地建议道：“明天你们把几个伤员送到乔大先生家，看他怎么办。”乔大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家有几百亩地和三个铺子，他不出钱帮助抗日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