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大汉使节

匈奴王庭大帐之内，早已是高官满座。左右贤王、缑王、长水虞常及左右都尉等将领分文武坐于大帐内两侧。且鞮候单于独坐于厚厚毛皮铺就的宽大座椅之上，居高临下对着大帐门口。每人面前条几上摆着酒肉，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

苏武走进门口，帐内众人依然我行我素，继续说笑，似乎没见他这人一般。苏武心中觉醒，意识到这是匈奴人故意而为之，让你进，但不是请你来，明显不尊汉使。不尊我可以，但不能不尊大汉国。苏武怒意顿生，将手中汉节猛地向地面墩了三下。

“咚，咚，咚！”

三声闷响在帐内回旋，惊动了所有人。众人转头看向门口苏武，一脸诧异，顿时气氛凝故。

苏武环视帐内，目光飘向棚顶，朗朗说道：“请问，大帐内何人是大单于。”

此言一出，语惊四壁。众人用恶狠狠的目光盯视苏武。因为从且鞮候单于所坐位置上一眼就能看出，高位上的人是必单于。而苏武故意装做不知，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故意给单于难看。有来不往非礼也。如此回敬，匈奴众将自然不满，于是忿忿不平，脸上杀气腾腾。

如果换在汉武帝之前，这个场面汉使不接受也得挨着。因为那个时期，被动挨打的总是中原汉王朝。曾有几次汉使来到王庭，连大帐都不让进，因为单于不喜欢来人，仪式便在室外举行。

汉高祖实在忍不下了，曾有一怒，亲率30万大军征讨匈奴。结果被匈奴40万铁骑包围，断绝粮草，困了七天出不来，几乎全军覆没。这便是刘邦被困白登山故事。如果不是谋士陈平用计，用重金贿赂冒顿单于老婆，刘帮就可能成为中原王朝历史上第一个被北方少数民族俘虏的皇帝。

随后的汉文帝、汉景帝两朝，也想通过战争的办法收拾匈奴，多少给祖宗争点面子回来，可打了几场仗之后，总是败多胜少。为了减少匈奴抢掠次数，于是采用和亲办法，把美丽的汉公主嫁到匈奴为妾。不仅如此，还要年年给匈奴送钱送物。

匈奴欲壑难填，欲望永无止境。即使好话说尽，好东西没少送，到了每年秋季骠肥马壮之时，他们仍然来中原抢人抢物资。最可气的，他们把抢来的汉人当奴隶对待。那段时间，汉人在匈奴的地位极低，仅比普通物品稍高一些，甚至赶不上一只好牲口的价钱。被抢的汉人多的用不了时，就拿到牲口市场上买卖。现场的这些匈奴贵族、王爷和高官的家中，谁没有几十个汉人奴隶！所以，他们从骨子里就没看得起汉人。

因为习惯，久了便成自然。今天他们如此做作，自然与之前有很大关系。由此可见，国弱必然会被欺负，这也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匈奴王庭里的众人本想故技重演，给汉使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苏武气势不馁，而且高昂，斗志满满，根本无视匈奴王庭里的人。此时的他摆出了大国使者风范，不卑不亢，明白无误地提醒且鞮候单于，你这样做不对，做错了事会受到报应。

今非昔比。此时匈奴非彼时匈奴。漠南没了，原先占有的若大草原，相当一部份已属于中原汉王国疆域。被打败的匈奴铁骑所剩无几，即没有了称雄资本，也不具备与汉王朝一拼到底的实力。因为那些附属于匈奴的众多小国都转而投汉。现在的匈奴国土面积缩小，人口稀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死心塌地追随匈奴王庭的铁杆部落。

且鞮候单于一时陷入沉思，半天没说话。

匈奴缑王突然站起来，愤愤然指向苏武：“大胆汉使，见我大王为何出言不逊，难道不想要脑袋了吗？”

且鞮候单于听到有人替他说话，抬起头看着苏武，脸上挂着微笑，想听听苏武怎么说。且鞮候为人阴险，寡言少语，但智慧超群，不然也不会一步登天，跃过太子，直达单于位。

“哈哈哈”，苏武大声冷笑，这是在热场。

在场匈奴人等，看见苏武只笑不说话，有点猜不透，不由得心里发毛。他们知道，笑也得有笑的理由，也得有笑的底气。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在匈奴王庭，周边布满了卫兵，个个持着刀，只要单于一个眼神，他们会马上动手杀人。

然而，这种场合下，苏武竟然敢冷笑匈奴一朝，那还了得。但没人敢发声质问。他们不得不想想，是谁给了苏武这个胆。还是那句话，一切凭实力。

苏武之所以要如此，因为他已经看出，此时坐在王庭里的这些匈奴官员，还没有从过去的傲慢中醒悟过来，还想以势压人，仗势歁人，必须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如果不服，那就拉出去试试。现在，苏武不怕，因为他有实力雄厚的大汉国在背后支持，此时不扬国威，更待何时。

且鞮候单于久忍而不怒，体现出此人阴险狡诈。其实，就目前匈奴国而言，也并非一败涂地，不堪一击，他是在隐藏实力。在苏武出使前，且鞮候单于已经打听出，大汉国自从卫青、霍去病死后，汉朝再没有出名的将领。如果现在与汉国一战，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现在两国讲和，是因为他处于惶恐与犹豫之间，不得已而为之。他的想法几乎与汉武帝一样，既然有使团过来，正好有台阶下，就此了解一下汉朝的实力。

让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使团正使与此前来的不一样，没有一点怯意，胆子还挺大。通常情况下，有人敢如此藐视匈奴王庭，那是在找死。但苏武不怕，就为了那点面子。由此且鞮候单于从苏武身上看到，撼山易，撼汉王朝难。

苏武笑完，怒目圆睁，对着高台上的且鞮候大声吼道：“我乃汉朝使节，代表大汉皇帝出使匈奴，你等对我的不尊，就是对大汉皇帝的不敬。”一举使节，重重敲于地面，“我家皇帝早有话说，不敬大汉者，虽远必诛。大单于，不晓得南越和**乎？”

说话不用太过于挑明。此情此景，哪里是迎接一国使团的场面，明显是侮辱，侮辱一个使者，就等于在侮辱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可忍熟不可忍。当时的南越国和**国，就因为在使节问题上出了差错，弄得被汉武帝灭国、杀君、设郡。听一听就吓人，谁不怕。因为这事关一个国家的尊严，凡是正常皇帝从来不敢小觑。这个事实，且鞮候单于怎能不知。

苏武说完，且鞮候单于一点不恼，马上命人给苏武安排座席，“来人，给苏正使准备上座。”

“慢，”苏武缓了下口气，接着说，“大单于，我是代表着国家而来，身上有汉皇帝赋予的使命，有诏书在，等于汉皇在，此等场合不合时宜，更不能论及国事。如果大单于想谈国事，就应另选正规场地，如果是喝酒吃肉，苏武告辞，等大单于什么时候想谈了，我们再谈。”说完，苏武转身欲往帐外走。

且鞮候单于感觉出事情不妙，从座位上站起说：“苏正使，请留步，本王有话说。”

苏武停步转身，看向且鞮候单于。

且鞮候单于从座位上下来，走向苏武，按着汉人礼节一拱手说：“苏正使，今天照顾不周，多有得罪。你看天色不早，排场是来不及了，不如苏正使先休息，等明日早朝，我们再议，你看如何？”

仅是短短时间的接触，苏武便从且鞮候单于身上看出此人多疑擅变，倨傲偏激，不是善类。但出于礼节，他必须接受匈奴单于的提仪，不管难度多大，都应尽其所能地完成使命，防止因小节而引发不测。于是说：“好，就按大单于说的办。明日再议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