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送汤

天一亮，送汤的时辰到了，亲人们该替死者上村南头的土地庙向土地老爷报到了。

请来的领路尊者，手里提着一小桶清水在前面脚尖对脚跟的一步一挪，身后是头带着孝帽子，手拖着丧棒的孝子长升，旁边是两个搀孝子的男人。往后是狗剩爷的几个侄子，他们也带着孝帽，和孝子不同的是侄子们的孝帽上没有白棉球。侄子们身后就是边挪步边吹着拉着的吹鼓手们。

几个壮年叔伯侄子抬着彩纸扎的马、楼房、金山银山、聚宝箱。

他们后头是从外村赶来的狗剩爷和狗剩奶奶的侄女婿、孙女婿、外甥女婿和村里李姓家族的后辈男人们，他们腰捆着白布，举着自己带来的红幡，那是用两根竹竿挑起来的红横幅，上头贴着白纸黑字：千秋万古英灵永在之类的悼词。狗剩爷的后辈人多，红幡摆了三十多行。跟在幡队后头的是女人们，用大块白布蒙头遮着脸的是李姓家族的女人们，顶块小些的白布的是村里的女乡邻们。

从长升家到土地庙有一里地，这条道是村里的主道，鼓乐一响，送汤的长队一上街，周围几个村的人们都跑来看热闹，道两旁挤满了人，吹笙的闺女身旁更是挤的不透风，都等着看她每过半个时辰时就边舞边吹的绝活。

挪了没有三扁担远，搀孝子的提醒低着头哭着念叨的长生：“路祭”，长生抬起头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前一看，只见路边从北到南隔不远就摆着桌路祭直到土地庙前。路祭，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去世后，村里有的人家在送汤的时候在路边摆上小桌，供着六碗饭菜，上着一柱香。是祭奠死者，也是替死者到土地老爷面前报到壮胆子，添面子。

来到第一桌路祭跟前，长生跪到供桌前磕了头，两个搀孝子的把他搀起来，接着向前挪。半个时辰过去了，送汤的长队挪了不到半里路。这时候一直是吹悲切悠扬慢节奏曲子的唢呐换了欢快的节奏，狗剩爷90多了，按乡间的规矩是喜葬，所以要来几段欢快些的调子。

一直跟着送汤队伍慢慢向前挪着看热闹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人们争着朝前头吹鼓手那里跑。只见那吹笙的闺女边吹着小放牛，边大幅度的扭着身子迈着好看的舞步，那两条均匀的长腿和胯骨前后左右欢快的摇摆着，从路东舞到路西。年轻的看着象正时兴的街舞，年老的看着象那改了节奏的秧歌。她自顾吹着扭着，那份自得，那份陶醉使人们沉闷的心情有了些轻松的释放。

这一路上长生拜了二十六桌路祭，磕了二十六个头。送汤的队伍挪了两个钟头，挪到了该向西拐上小路的路口。

女人们停在路口，向西边土地庙的方向跪下来，狗剩爷的孙女、孙媳妇、侄女们在长生媳妇的带领下，头伏地放声地哭着喊着，远远看着男人们加快了步子，到了早就塌了很多年，只剩一个小土堆的土地庙跟前。长生从领路人的手里接过盛着清水的小桶，慢慢的向小土堆上浇着水，嘴里念叨着请土地爷多关照死者的话。大家上前给土地爷磕了头，然后点火烧了纸扎的祭品。送汤报到就算结束了。